人在旅途无怨悔，只因心牵一个春

　　 一、

南来北往，东程西路。迎着春节的急促脚步，举国上下，又一次地如一锅滚开的水，沸腾了。有钱人，如鸟儿插上了翅膀，在天上飞；如孙大圣一样，一个跟头翻过十万八千里的，是那些乘坐动车、高铁的归人；银两不多的，也比过去坐驿车、坐轿子的速度快，乘坐着普快、普铁和高速客运，虽然有些缓慢，但也日日缩短着归家的里程。喜欢自由自在的，开着自家的轿子翻山越岭日夜兼程；钱少心迫的，干脆骑着摩托车、电动车千里走单骑，或组成骑行大军，浩浩荡荡、风驰电掣。所有的心，都有着自己的所向；所有的目标，都成了一份无法阻挡的诱惑。所有的心花，都在途径的路上开放，花瓣铺就成路。所有的爱情，都献给了一个叫作故乡的——情人。

有钱无钱，都要回家过年。这已经成了一条口号，一句呼唤，一声号角。全民的心，没有任何一刻，像这样如有人指挥一样，跳成同一个旋律；所有的双腿，没有什么时候，这样的如被检阅一般，步调一致。回家，回家，飞机的引擎在如萨克斯一般，吹响一首名曲。车轮与铁轨接吻，弹奏出一首欢快的钢琴曲。汽车轮碾压着公路，发出的声音在归者的耳里，如同一首悦耳的轻音乐。摩托车、电动车的马达声也不甘示弱，高奏着一首狂野的进行曲。

回家，回家，在父母期盼的目光中回家，在妻子深情的思念中回家，在孩子殷殷的企盼中回家，在故乡山水、亲情的呼唤中回家。

一天去侄子家，看到他亲属家的小女孩，正在嚷着要和妈妈手机视频。我问孩子有多长时间没有见到爸妈了，她奶奶回答说已经一年了。看到孩子在视频中和妈妈撒娇互动，一遍遍地问妈妈还有几天到家。当听说还有四五天就能见到妈妈了，开心地又喊又跳，我的心感到酸酸的。

多可爱而又可怜的孩子。我们这么大的时候，还绕膝在父母的身边。虽然过着贫穷的生活，但大家的生活水平也都相差不多。如今不同了，生活水平提高了，生活本身的要求也变得苛刻了。培养儿女长大了，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还要负担儿女婚房的全款或首付，买车子的银两，动辄几十万的彩礼。还有不时多出来的医药款。白领一族在大城市不努力就呆不长，农民不出去打工，就捉襟见肘，甚至靠借贷度日。这样就有了春运的宏伟景象，和其中无以言说的艰辛。

回家啊回家，我们期盼了三百六十五天，今天终于成行。我们趟过了三百六十五条河，翻过了三百六十五座山，我们不知道走过了多少个三百六十五里路，行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们的心几欲跳出胸口，一日千里仍嫌太慢。

只是，有许多人近乡情却怯，在担心着自己的收入，没有达到亲人的预期，应付不了生活的需求。捏着瘪瘪的口袋，看着存折上那有限的数字，感觉辜负了父母亲人的付出和守望。只好把期冀放到了来年。

二、

离回家还有好大的一段时日，企盼回家过年的游子，就已经按捺不住急切的心了，开始有计划地选购要带给亲人的礼物。一年到头的，虽说有或多或少的金钱带回家，但也不能两手空空地见父母妻儿。给患腰腿疼病的老父亲买两瓶药酒吧，据说效果还很不错。给母亲和妻子买件衣服吧，慰劳一下她们的辛苦。给孩子买些喜欢的玩具或学习用品，涂抹一下他们孤独的童年。还有一些当地的土特产，好改善一下家中年夜饭的口味。一切准备停当，就只等着放假的集结号吹响了。

好在如今有政府的参与，过去那种辛辛苦苦干一年，却半毛钱也到不了手的情况已基本杜绝。农民工也学灵活了，不会再傻傻地把大捆的钞票别在裤腰里，装在包囊里，时而会发生钱包漏得钞票洒一路，或掉进公厕，以及被小偷摸去的倒霉事儿。他们大多都知道了，把钱存在银行卡或存折里更安全，反正现在都能通存通兑了。然后把存折银行卡，密密实实地藏在身上最为保险的地方，避免了很多悲催的事情发生。

白领一族经过几年或十几年的打拼，成为了在大城市有房有车一族。有的还自驾回家，载着靓丽的女朋友或妻子、儿女。虽然这在当今已成常态，但还是会羡煞山沟里的那些农民们。有攀比心的，会送上仰慕的眼光，然后回家发几句感慨。以平常心生活的人，只捎带着瞄上几眼，就转身过自己的寻常日子去了。

距离家的路程越来越短，每个人的心理也变得不一样。那些捞得钵满盆满的人，会面现红光，神采飞扬，腰板溜直，像一只掳掠到了猎物的老虎狮子一样，趾高气扬，八面威风。收入稍差的，但也赚得十几二十几万的，见到亲人也会成就感十足，腰板也会挺直一些。只有那些靠蛮力赚钱的农民工，怀揣着用汗水换来的几万元钱，低眉顺眼地走过街路，轻声地和熟人打招呼，悄没声儿地走进家门 ，和泪眼相盼的父母见面，与喜笑颜开的妻子四目相对，与活泼可爱的孩子抱作一团，将脸深深地埋在孩子的颈窝，说不出来是喜还是忧。

乡村里飞出去的那些金银凤凰，三十大几还没有成亲的已经是寻常。现实生活中是没有谁会租个女朋友回家过年的，家人大多也已经习以为常。父母有的只能是惭愧和无助，没有钱为孩子在大城市买房，连首付都拿不出。车子也买不起。如今女孩子都眼虚现实，没房没车的谁愿意跟你，就只当作是缘分还没到吧。自己使不上力，自然无法逼迫孩子早日成家立业，早日抱孙子，在这方面我是深有体会的。就高高兴兴地一家人过个团圆年，一起吃顿年夜饭吧。相信面包会有的，假以时日，一切都会逐渐好起来的。一切都有待于来日方长。

三、

回家过年，在我来说，那是多少年之前的事儿了呢？应该有二十年了。从出生到二十三岁，一直是和家人一起生活，一道过年。求学四年，有寒暑假和父母相聚，过年的性质开始变成了回家过年。婚后，逼仄而破旧不堪的家，连厨房在一起不足十五平米，并且烟囱不好烧，每天烟熏火燎的，更是无法拴住我的心在家过年。加之父母念女儿心切，每年都早早地捎信让回家过年，人多热闹。我们也就把回娘家过年，当作了天经地义的事儿。弟媳娶进门，又能干，又热情，到最后除了包饺子之外，什么活儿也不用我们动手了，这更是唤起了我这懒人回家过年的热情。

好怀念回家过年的那段岁月。每到二十八九，我们就带上大包小裹的备品食品，只三、四十分钟的车程就回到了我的老家，我日里夜里常常怀念的故乡。虽然平时也常回来看望父母，但那和回家过年心情是不一样的。还没等气喘匀乎，热腾腾的饭菜就端了上来，不劳而食的感觉，那真叫一个轻松惬意。饭后，三个连襟加上弟媳，就找个消停的地方码起了长城，每每玩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是何夕。我们姊妹围在父母身边唠一会儿家常，有时候也会玩一会儿扑克牌，热热闹闹的好开心。伙食已渐渐改善，大豆腐、干豆腐、烩酸菜等平时不常吃的菜肴陆续出现在了饭桌上。

年三十早上，按照惯例都是炖鸡，寓意还饥荒。可吃了那么多年，还是常常会欠债。妈妈秉着完全的平均主义来分配鸡肉，每人一块鸡胸脯一块鸡大腿。我是不喜欢吃鸡一族，只是捡几块鸡翅膀鸡脖子吃下，主要精力集中在吃粉条和蘑菇上。年夜饭照旧吃鱼，这寓意我不说，大家也会知道是盼着年年有余。但其实是不灵的。吃猪手抓钱，只是钱不知道都藏在哪里了，总是让我们抓不到。还有吃了就会有福的豆腐，各种青菜，父亲亲手做的香肠，弟媳熬的皮冻等等。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主要吃的是那份亲情，那份心情，那种氛围，那种欢乐喜庆，还有对未来的美好期盼。说真的，饭菜的好坏，只有在孩童时重要。当我们成人懂事后，真的是无所谓了。

那时候回家过年，是我生命中最美好，最令我留念和怀念的一段美好时光。最欣慰的是父母都在，人丁兴旺。弟兄姊妹正当壮年，心中无忧也无愁。

当时我们家已经从后院搬到了前街，住的是第二个老屋——三间泥墙瓦房。三姐家隔一间房住着，妹妹一家从山沟里搬了出来，在距我们一里来路的地方，盖起了漂亮的大房子。正月里住在市郊的大哥，和住在临市的大姐都会回来团拜。住在省城的二哥会隔个两三年回来一次。只有住得较远的二姐，回来的次数少，要隔四五年回来一次。

三哥虽住得不远，但浪漫的三哥，自从娶了同样浪漫的三嫂后，腿脚就被绊住了。三嫂身体不太好，对三哥的依赖性很强。自从两人结婚以后，三哥就一趟差也无法出，再好的技术底子也都浪费了。一趟家也没有回，十几年都没有见到父母的面了。每年只是到年根底时，由家里人轮流给送点儿粘豆包，大米什么的，顺便看看他们全家人，回来报告给父母 。

所有的活儿都压在三哥一个人身上，和几岁的孩子身上。直到三哥累得病倒了，想要回家也回不来了，才后悔莫及。最后三哥英年早逝，三嫂随后也跟了去，留下了四五个孩子住进了孤儿院。如此更让我懂得了，能回家时就赶紧回，就多回几次。生命无常，父母年龄逐渐增加，总有我们即使回家了，也找不到父母的那一天。

别人家都是求男丁不得，可我们家是一帮男孩子。兄弟姊妹九个，共二十一个后代中，我只有两个外甥女，五个侄女。那时候热热闹闹的真是人气旺啊。

我们除了过年回家，父母亲生日也会都回去，往往人还会更多。一直到上个世纪末，初冬下第一场小雪时，我在送孩子上学的路上，一着急不小心跪在了马路牙子下，将膝盖骨摔折了。有十年的时间腿不能完全蹲下，在农村大冷的天如厕什么的都不方便，才结束了我回娘家过年的美好时光。

然后，岁月的年轮逐渐增加，时光的流水，陆续带走了父母亲、三姐夫、二姐夫、大姐、大哥、大姐夫、大侄女女婿的生命。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变化，我那些土生土长的外甥、侄子都陆续地通过考学留在外地，或是到处打工离开了家乡。之后妹妹一家又搬到邻省和儿子会合，一个曾经那么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就陆续地散了。只有三姐和小弟夫妇还暂时坚守在那里。

如今想要回家过年，已经无处可回了。今年三姐独守家中一冬，年三十要到县城儿子家中过年。小弟夫妇年前去云南二儿子家帮助带二孩，要到正月时才能回来。我亲亲的老家，我曾经不断地开枝散叶的老家，我曾经喧腾热闹令人羡慕的老家，今年过年竟然凄惨到没有一人在家，这样的情景我们当初何尝会预料到？

想念老家，想要回家过年的我们，也已经满面沧桑了。一切，都只能在梦里追忆了。

能回家过年的人，千万不要放慢回家的脚步，那是多么幸福，多么利好的良辰美景啊。为此，即使我们走再远的路，翻再高的山，涉再深的水，哪怕从清晨走到月上枝头，也是值得的。只是我们一定要保重自己，小心稳妥，千万不要因为回家过年，而遭受意外，给自己和亲人带来无法弥补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