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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一九八四年的春天      

2020-12-14抒情散文陈元武
我敢说当时的我一定傻乎乎的,一个正在上高二的,脸上长满青春痘并且腼腆羞涩的小男生,却让许多女孩子为我而着迷,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家很穷,从祖父开始,我们家就算是彻头彻尾的穷人了,所以,土改时我们家被毫不犹豫地评为贫农;是因为我学习好吗?
  我敢说当时的我一定傻乎乎的,一个正在上高二的,脸上长满青春痘并且腼腆羞涩的小男生,却让许多女孩子为我而着迷,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家很穷,从祖父开始,我们家就算是彻头彻尾的穷人了,所以,土改时我们家被毫不犹豫地评为贫农;是因为我学习好吗?可能,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好像在班上没有对手,我可以这么说:我是绝对的天才,我过眼不忘,一个礼拜之内背下了整个一本《复活》,那时的我对托尔斯泰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所以,我和另一个外号叫五斤的好朋友打赌说我能在一个礼拜之内背下整本的《复活》,我竟然做到了!连我自己也吃惊不已,可我还是顺畅地在五斤面前背了下来,虽然五斤只听了第一章的内容,可他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嘴几乎在一分钟之内毫无动作,以至于哈喇子也流出来好长,然后他说了一句,你他妈的不是人,是神、绝对是!我觉得他这话很别扭,前半句好像是在骂我,好在后半句听起来比较顺耳,所以,我还是觉得心里像吞了颗奶糖一样,甜滋滋的,我赢得了五斤的崇拜外加一个月替我值日打扫班级的卫生。我还有什么?是因为我个子高--细高细高的,真像校园植物角的那棵香椿,可我的脸足以让我的身高变得毫无意义,五斤说像是雨后的沙坑,五斤一点也不夸张,不但有坑凹的地方,还有突起的红色的丘疹,像戈壁。五斤说一看到我的脸就想起新疆,我说咋的,新疆就那么难看?(其实我是想说新疆有我的脸俊吗?)我的脸让我只能在学习上拼了命地往前跑,否则自己的确有些无脸见江东父老的意味。可不是吗,人家全是城里的,可我是乡下的孩子,人家住着二室一厅的单位套房,我呢,只有一座盖了上百年的破瓦房的家,里头黑乎乎的,几乎什么也看不出光鲜的本色,包括梁、柱、椽条、墙以及那架我奶奶陪嫁过来的旧式眠床,还有那衣橱子、桌子、椅子、床边的踏板、我奶奶的马桶等等。我的确无法和他们相比,就连五斤也不能比,五斤他爸是吃公家粮的,他家有许多粮票和蓝色的工作服、大头电工鞋等,我家没有,五斤虽然长得也寒碜,可面上没有疙瘩,看上去就是比我靓些,虽然他还有一个难听的外号“猪头”。   班上有个叫巧芳的女孩子好像对我特别有好感,她说不上长得好看,但至少看上去不会让我难受,眉眼特别好看,弯得厉害,整天笑眯眯似的,就是鼻梁略扁了点,还有嘴唇厚了点,按现在就是有点太性感了,可在当时,我可不这么想,觉得那样很难看,她的脸上还有许多雀斑。巧芳是城里人,她爸在县委大院里,听说是个什么官。她的学习有点吃力,特别是记忆力是一塌糊涂,所以,语文和英语、政治都很差。她就坐在我的邻桌,靠左手的一边,她经常来问我许多记忆方面的问题,所以,我倒并不觉得她对我有其它的好感。另外一个是玉珠,她也是农村的,人长得俊,脸上着有一种苹果红,加上她的眼睛很大,嘴细而薄,像鲁迅笔下的豆腐西施的薄嘴唇,我觉得那样才是漂亮的。玉珠的学习成绩是比较好的,通常在班上排前八名,她可能是因为我的学习成绩总比她好的缘故而对我有些好感吧,因为她的钢笔只肯借给我用,而别人连碰都别想碰一下。我总算不至于落到无人欣赏的地步,心里因此舒服了不少。而这个春天似乎专为让我高兴而提前到来,校园操场边那株洋合欢树竟提早了一个多月就开花了,树上的叶子像榆钱一样,在骀荡的春风里摇曳着,颜色浅绿带着一丁点的黄。空气湿润而芳香,那种洋合欢花的味道有点甜腻,让人闻着头晕。我觉得那花若是插在巧芳或是玉珠的头上,一定会好看的,有点像鹅绒毛,炸乎乎的,随着空气的流动而翕乎不定。   这样的春天注定让我既感到新鲜、兴奋同时又让我的青春痘成倍地长出来。我郁郁寡欢,虽然有骄人的学习成绩和可以逗我开心的好朋友五斤,我还是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我甚至羡慕起那些成绩平平却长着一张光洁无瑕青春面庞的同学们,羡慕他们可以有说有笑地坐在操场的任何一个角落而不必担心让人看见自己满是痘痘的脸的细节。羡慕他们可以在放学后高高兴兴地回到城里的套房里,我有时站在四楼的教室走廊边想像着住着套房的感觉,从那里,可以望见大半个城区,那些鳞次桎比的房屋以及偶尔一两幢高高的套房楼。远处的田野和村庄依稀可见,那是些散乱无序的,横七竖八、高低错落的破旧房子,偶尔也有白墙红瓦的新房。天空多么辽远,云来来去去,鸽子们盘旋于空中,阳光多么纯粹地落了下来,在我的身上亲昵着,我感觉阳光能够驱除去一些我心中的忧伤。我不敢往我生活着的那个村庄的方向望去,我怕当时心里难得的那种美好的感觉在瞬间破碎了。我不知道其他来自于农村的同学心里是怎么想的,比如玉珠。我知道田里劳动的滋味,一天要摘几亩蚕豆并挑到生产队晒场的累以及俯在密集的麦田畦底拔着肥壮的麦草并抱到荔枝树底下的牛跟前,手臂让麦子叶割得一道道红印子沾着泥星子并让苦蓼激得刺痛的感觉。我知道让扁担压肿肩膀的滋味以及在一连握了一天锄头柄之后满是燎泡的手掌或者趴在齐膝浊泥水田里捋着草并让水蛭叮得鲜血淋漓的情形。我注定要克服满脸痘痘给我带来的忧伤,让我的成绩像扶摇直上的风筝一样,这样才能远离那些土地的劳动带给我的恐惧。忧伤毕竟只是忧伤,我想像着青春痘也会像合欢花一样在开放过后凋谢并殒落,然后依然是满树的繁叶和婆娑的风声。我在那个春天里忧心忡忡并埋头苦读着,我在平静的时候才会小心翼翼地回望一下巧芳或是玉珠向我抛来的甜美的微笑或是满含深情的一瞥。   或许还有别的女同学在暗中喜欢着我们,我说的是经常成绩并肩的朱文兴和我。他也是农村来的,而个头只有一米六不到,所以他总是坐在最前排。朱文兴没有满脸的痘痘却长着一对难看的犬牙,还有他说话时有点口吃,脸上有不少黑点点痣。我不知道她们更喜欢我还是朱文兴,我只知道巧芳和玉珠铁定只喜欢我一个人。胖王萍喜欢谁我不在乎,至少我对她的喜欢与否并不感兴趣。我想我骨子里就是个完美主义者,我希望任何的事物都完美无缺,就像我的学习成绩一样,所以我决定在这个春天里绝不照镜子,一次也不!我有时会对暗绿色的磨砂黑板感兴趣,我喜欢暗寓的某种美好或是潜意识里的高尚,而美无疑是最容易打动我的东西,所以我希望能用我骄人的成绩来弥补一下我面容上的遗憾。我甚于恨上所有的豆类:蚕豆、黄豆、豌豆、油菜籽或是薏米粒,我拒绝食用它们并厌恶它们在我的眼前出现。虽然我喜欢那漫野的油菜花、豌豆花、蚕豆花,它们是那么的迷人而芳香。我想像能够像叶芙根妮那样用一种神秘的香水消除掉我满脸的痘痘,让我的脸恢复青春的光洁和美丽。我从心里对来自于异性同学的好感表示忧伤并怀疑她们的真实动机,是否想用卡佳的办法来让我们神魂颠倒并最终使学业一塌糊涂?   春天的教室外总会有许多碎纸条随风飘起,我不知道哪些纸条上有着与我有关的字,以及纸条原来的内容。它们凌乱地撒落一地,像刚落下的合欢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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