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嘎子

　　下雨。停电。才下午四点钟，房子里的光线就暗得看不了书。又冷，索兴把下半截身子塞进被子里，上半身则靠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想事儿。 　　铃铃铃，电话铃响了。 　　我象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木板似的抓起了电话筒。喂，哪位？ 　　姐，是我，嘎子。一男子粗重、铿锵的声音从线的那端响起。 　　姐？嘎子？ 　　我笑了。笑得像十八岁的姑娘，声音清脆得来不及在屋子里打个旋儿，就“嗖”的一下穿进时光隧道里去了…… 　　嘎子和我是两边的亲，嘎子阿妈和我阿妈是嫡亲的叔伯姐妹，嘎子阿爸和我阿爸是没出五福的堂兄弟。打小，我俩就较屋场里别的堂兄弟姐妹亲厚许多。 　　还有一样，嘎子和我都是家里的老幺。是阿妈和姨妈肚子空了多年，以为没了没了，又掉下来的最后一枚果子。因此，不管是老来得子老来得女的阿爸阿妈视我们如心如肝、如宝如贝，就是长我们十几岁的哥哥姐姐，对我们也是爱护有加，这也让着、那也让着我们的。 　　嘎子却没有被宠坏，既不娇气、也不任性妄为。身子骨也壮，结实得就跟打足了气的蓝球似的，任怎么日晒、风吹、雨淋，都没病没痛的。小我好几天，却处处让着我。每每我撒小大姐的脾气时，他都一付小男子汉的气量与心胸。说，哪个和你妹伢子一样。 　　嘎子还是我的保护神。屋场里有一个极顽劣的堂兄弟，成天价追鸡打狗，糟蹋人家菜园子里的菜。屋场里的人都恨他牙痒痒，没一个大人没有打过他，没一个孩子没被他打过。 　　最记得有一回，嘎子为了我，和青子狠狠地打了一架。没有任何起因，青子就用石头扔我。且手势极准，正中我的眉心。我负痛大哭，边哭也边弯了腰捡石子去扔他。哪里够得着，石子离青子老远就落下了。嘎子勇敢地冲了上去，和青子扭在一起。青子脚下使绊子，嘎子重重地往地上倒去。嘎子拽住了青子的衣服，青子也被带到地上了。他们俩个在地上又打开了，一会子是青子在上面，一会子是嘎子在上面。我住了哭，随手捡了一根柴棍子上去帮忙。只要青子一翻上来，我就拿棍子打他。在我俩的夹攻下，青子最后服输了。 　　打那后，青子的气焰消了很多，再不敢随意打人了。屋场里的鸡们和狗们也沾了光，大多时候可以安心走路和吃食了，菜园子里的菜也得了消停。婶娘、嫂子们见了嘎子，总要伸手摸摸他的头。 　　记忆中印象更深刻的一件事，是去老舅家拜年。我俩的外公、外婆过世都早，他没有见过他外公、外婆的面，我也没有。他比我还强点，他有一个亲舅。我的亲舅在我还没有出世时，就伸了腿子。阿妈这一房，是一个亲戚都没有了。好在嘎子的老舅没有嫡亲、叔伯之分，待我俩是一样的亲。尤其是舅妈、待我比待嘎子还好。有什么好吃的，给我大份，给嘎子小份。去屋场里串门子，也只带我去。为这，姨妈很不乐意。背里咕喃，叔伯的倒比嫡亲的亲。嘎子一点都不往心里去，有旁支的表兄弟姐妹欺负我，他照样小豹子一样地冲上前，为我解恨报仇。 　　老舅家人丁也不旺。除了舅舅、舅妈，就一个长我俩四岁的表姐。还有病，整天搭拉着一张脸，瘟鸡子似的。还挨不得、碰不得，娇气得跟棉花糖似的，见风就软。那病发作起来，还怪吓人。嘴角一扯，眼睛翻白。若边上没人扶着，她就手脚抽缩着往地上倒，嘴里出白泡。表姐这病可把舅舅、舅妈弄苦了。花了很多的钱给表姐治病不说，还时时地担着心。生怕一错眼，表姐的病犯了，跟前没人。 　　我不太喜欢表姐，或者说我是有点怕她。在表姐面前，我是没法子撒小小姐的脾气的。我不单不能在她面前使性子，还得处处让着她。这对于在家任性惯了的我，是很不舒服的。偏她又喜欢跟我们玩。平日里，屋场里旁支的表兄弟姐妹们都远着她，不跟她玩，她很孤独。有一回，我们玩过家家的游戏。嘎子是理所当然的新郎，我和表姐都争着要扮新娘。最后我们以锤子、剪刀、布定输蠃，我蠃了。我高高兴兴地牵着嘎子的手，小模小样地要拜天地。表姐反悔，说一盘不算，要三盘定输蠃。我依着她，又划了两次拳。结果还是我蠃。表姐撒赖，说什么都要她扮新娘，我扮他们的孩子。我的小小姐脾气终于发作。脱口就说，你一个扯猪婆疯的，你还想扮新娘，哪个要你哟。我的话才出口，那语箭就刺到表姐的心窝子里去了。表姐哇地一下就哭了，边哭边一手指着我说。你回去，你回去，我不要你在我家。我知道自己闯祸了，却不肯认错，还调头就往门外跑。嘎子一把攥住我，攥得我的手好痛好痛。他不管我眼里痛出的泪，硬把我攥到表姐跟前，要我向表姐道歉。表姐还拿大，扭着个身子不理我。我有气没地方发，张开另一支手的五根手指就向嘎子攥着我的那支手抓去。我的指甲很长，一抓过去，嘎子的手背上就现了五条血印子。嘎子还是不松手。不但不松手，还凶凶地吼我。快向表姐道歉！嘎子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凶过。我怕了，乖乖地向表姐道了歉…… 　　姐，你什么事这么开心，笑成这样，我的耳朵都要被你刺穿了。 　　呵，我被人欺负了，你快来帮我出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