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火车站
2020-12-14抒情散文山中万户侯
春节将至。“春节”这两个字像一道紧急集合的无声号令,顷刻间让我们归心似箭。世上有专车、专列和专机的人毕竟有限,所以车站永远人满为患,尤其是春运其间。“春运”是中国人发明的一个词,这是一次长达一月的大规模军队式集结和转移,我们自发地义无反顾地
春节将至。
“春节”这两个字像一道紧急集合的无声号令,顷刻间让我们归心似箭。世上有专车、专列和专机的人毕竟有限,所以车站永远人满为患,尤其是春运其间。“春运”是中国人发明的一个词,这是一次长达一月的大规模军队式集结和转移,我们自发地义无反顾地奔向火车站,犹如我们奔向心目中永远的诺亚方舟。
火车站是一个将人的尊严消失殆尽的地方,黑鸦鸦的人群、长城一样的队伍、如山般堆积的行李、四处流窜的黄牛党的扒手、凝滞的空气、刺鼻的汗臭,巨大的噪音……尊贵与卑微、光荣与耻辱、得意与失意,在这里毫无界限,人们完全不顾体面,没有仪容,缺少风度,挤、冲、抢、打,像沙丁鱼罐头那样密密麻麻地塞进火车车厢,争得立锥之地便千谢万谢。
好多人就这样回家了,还有好多人回不了家,他们买不上票,挤不上车,只好电话拜年,遥诉乡思。一位网友讲过一个故事,说他回家时收音机里有人点歌,原以为是点给家人的,那人却说,他买不上票,回不了家,所以点一首歌送给某火车站,点的歌是陈小春的《算你狠》!
在火车站,计划生育政策的合理性与重要性格外夸张地表现出来。这是地球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车站工作人员举着列车班次牌,他们的身后跟着一长溜要乘这趟车的各色人等,列车还没有进站,几条黄龙一样的队伍就在火车站广场和候车室盘旋,似乎在跑早操。许多人在座椅上和座椅下席地而卧,蓬头垢面,盛有残汤剩汁的饭盒置于身旁,犹如印度洋海啸过后等待救助的难民。更多的人在看报纸消磨时间,或者呆呆地盯着电子公告牌,屏幕上不断打出安全出行、文明待人的标语,以及所有列车到发和晚点的信息。有人开始吵架,原因是其一人占了另一人的座位,两人各操一种方言,骂得极其投入,周围昏昏欲睡的人精神一振看热闹,不言不语,内心却在支持与自己方言相近的那一方。小孩子闹起来了,这是一家七口在候车,两个大人,五个小孩,超生游击队,孩子们因为一盒手指饼闹翻了天,旁边就有人跺跺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似乎想赶上去踹他们一脚……
火车从来没有给我留下好印象。我曾经乘火车去参加一次人才交流会,为了把自己顺利地一纸合同签出去,我毅然挤上了一趟火车。那是一趟每节车厢随时都会挤爆的火车,到处都是不干不净的手在摸乘客的钱袋和女人的屁股,这样挤下去会送了小命,我就攀上了行李架,缩成一枚核桃,在那儿窝了一夜,感到自己成了不折不扣的待价而沽的贷物。还有一次我去西安,也是春运期间,我被挤在两节车厢中间,火车转弯时脚下会陡然一开一合,双手夹在车厢的缝隙间,如同遇上了反动派惯用的刑具。我后来悬在车厢间,就以那个奇怪的体操动作金鸡独立,居然挂了三百多公里!人的生命力有时是特别坚韧的,在火车和火车站这样的地方,它就像一节弹簧,被压弯了又伸直,伸直了又被压弯,如此反复无穷,直到结束梦魇般的旅行。
车站如战场。是什么让我们一年又一年奔向车站?家、年和除夕。这是一种历经艰难甚至苦难的团聚,它不是简单的长途运输,它是民谷的一部分,在那些痴痴以等的浩大的人群中,永远弥漫着一种让人心里瞬息一疼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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