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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最后的荣誉

2020-12-14抒情散文王坚平
2002年的深秋,我和老孙站在楼的尽头,望着随风飘零的树叶,心里不由悲叹,这个洒满我们青春与热血的厂子,真的就这么完了吗?老孙四十多岁,络腮胡,我进厂时,曾跟他学徒。厂里有年活忙,他连上了三个班,头一晕,左手的四个指头就喂了机器,血流如注,
  2002年的深秋,我和老孙站在楼的尽头,望着随风飘零的树叶,心里不由悲叹,这个洒满我们青春与热血的厂子,真的就这么完了吗?   老孙四十多岁,络腮胡,我进厂时,曾跟他学徒。厂里有年活忙,他连上了三个班,头一晕,左手的四个指头就喂了机器,血流如注,露着白花花的骨头茬子。后来,我成了这个厂的办公室主任,请他做了我的臂膀,张罗杂事。   办公桌上空荡荡的,丢着一张市里来的通知,让厂里的人去血站献血。这已不是头回了,而这次不同,诺大的一个单位,像条在风浪里缓缓下沉的舰船,七百多名水手站在甲板上,眼巴巴地望着残阳西坠。我把那张惨白的纸扔掉,连骂的心情都没有了。   先前献血的时候,指标分下去,翌日,人们便熙攘地涌上大巴,迎着朝霞驶向血站。有回,一个车间的主任图省事,让人抓阄,谁抓着了谁去。老孙的女儿芳子刚十七,来厂里不久,她抓到阄后啥也没说,就上的大巴。她想起父亲说过,厂就是家,别在乎为这个家失去什么。芳子正来着例假,又刚下了夜班,血一抽就满脸干黄,瘫在椅子上了。芳子只歇过一天,又上了班。老孙对她苦笑笑,说闺女,这算不得啥,只要厂不倒才好!   夜晚。我们办公室里的几个人围拢在桌前,从伙房里打来几个菜,老孙买来两瓶二锅头,不分男女,都倒上了一杯。司机小白是个快乐的女孩,看上了厂里的一个小伙子,刚冒了爱芽儿,却难沐浴到明晨的甘露。打字员小黄是个勤快人,往往我们早上才上班,他已将整幢大楼打扫干净。小黄原先是农民合同制工人,花三千块钱买了正式身份,村里已将他的田收走了,膝下有一双上学的儿女,这些日子,他忧郁的脸色更凝重了,可每天还那样默默地、有条不紊地做着他的事情。女工主任阿秀是个要强的人,刀子嘴热心肠,头回献血,没等我说话,她说了声我去!我说我是爷们儿!她打趣道,我献了血,还能歇一天呢!   我提议喝一杯,别闷着,泪已在眼眶里打旋儿。大伙端酒的手颤抖着,眼早已潮润,同事多年,我们的目光头次相互逡巡,不敢直视。最后,大伙的眼睛都移向那面墙上。墙上有十几面锦旗,我们这帮人,几乎年年都会在新增的那面锦旗下留影。我喉咙塞住了,鼻里热融融的。平时,大伙虽说也有过芥蒂,可冲着这面墙,谁也没熊过……   “献血的事,还是得去!”老孙突然说。“而且,也轮到我了!”自阿秀献过血后,我和几个带“衔”的就商量,日后若献血,我们轮着,没小兵的事。老孙也曾争过就回,说别忘了,我也是副科级!我们笑道,你老了,那点儿力气留给老嫂吧!没想他一拾起这话头,小白和小黄不干了,说俺咋就不够格儿?老孙瞪起了眼,说这是咱的传统,留着年轻的,好做重活儿。小白一下憋红了脸,争辩道,俺再不去,就没有机会了!   大伙沉默了。然后是喝酒,要酩酊大醉才好。那一夜,只有老孙没沾杯,我知道,明日他去血站,谁挡也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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