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想起一只猫
2020-12-14抒情散文绝版蔷薇
想起一只猫凯雯想起一只猫。一只黑白花斑的猫,猫大概有十年寿命,那么它瘁年时仅仅是个婴孩。懵懂的少年总会喜欢些和自己有某种相通之处的东西,比如动物。弟弟喜欢它们,家里收留过许多动物,它们的品种杂乱不堪。养过两只狗、两只猫、三只鸽子、两只鹦鹉、
想起一只猫
凯雯 想起一只猫。 一只黑白花斑的猫,猫大概有十年寿命,那么它瘁年时仅仅是个婴孩。 懵懂的少年总会喜欢些和自己有某种相通之处的东西,比如动物。弟弟喜欢它们,家里收留过许多动物,它们的品种杂乱不堪。养过两只狗、两只猫、三只鸽子、两只鹦鹉、一只麻雀、两只兔子、一只仓鼠,至于蝌蚪、金鱼类长期住客突略不计。我不拒绝动物,但是大人总说我是个狠心的孩子,我一般不负责饲养它们,只是享受它们给我苍白的生活增添的乐趣,我的恶作剧让鸡飞狗叫得格外热闹,幸亏我只是浅尝辄止,否则杀生的罪孽恐怕打小就记上了。 我对它们缺少真正的热情,持久的热情,包括对胖乎乎的人类婴儿。 对一个书包里藏着琼瑶金庸的书的少女来说,坦白这种态度是可耻的。所以漫长的岁月里,我紧紧遮掩着这可怕的倾向,扮演人们喜欢的乖巧温驯。行走在别人的城市,隐藏的罪恶无意识地翻开,张开成一副巨大的伞,披上斑斓的羽毛继续表演着甜蜜纯真。直到想起一只猫,想起它琥珀色透明的眼睛,想起它深爱我的眼神,记忆的尘土飞扬,批露出它清晰的模样。 它是秋风初起的一日驻到我生命里。 它瑟缩在空的鸽子笼里。弟弟用两只鸽子换回了它。 我看着它,它轻轻地咪咪叫着,声音细小得仿佛吹口气就碎掉。它抬头看我,一道温柔的坚硬的东西狠狠地击中我胸口,我感到痛。温和动物的眼睛都是柔软的,透明的,但它的眼神就是不一样。很久我说不出为什么那么奇怪的感觉。所有的动物中我只喜欢它,不因为它是只猫。 它很美丽,白色的身体,黑色的花斑,脑袋上大块黑色花斑,它的脸圆圆的,从此我认定,一只漂亮猫一定要长张圆脸。 第一夜,安排它在纸板箱里做窝。它太小,小得象只精巧的玩具,我不忍放弃。我把它放在我床头小凳上。它蹲在那里,低头看看我为它铺的毛巾,看看我,静静地看我,纯静的疑惑。它看了我很久,我看着它唇边细细的胡须。我睡了,夜半,没有任何思图地醒来,月光下,它卧在我枕边,小小的头对着我,柔软的小爪子轻轻地搭着被头。一种学名叫温馨的情绪在我和它距离间悄悄流动,那个暴戾的孩子消失不见 它一点点长大,它的长大表现在行动上,它可以从小凳子跳上大凳子,可以顺着沙发一溜烟爬上柜子。它会跳上倚墙的扫帚,利索地爬上去,然后和扫帚一起啪地摔下,它会躲藏在某个角落象个探头探脑的小毛贼,等候你走过,好突然冲出来抱住你的腿。 我从来没有这样真诚地喜欢一个动物,想念一个动物。上学前,给它告别,它纯净的眼睛看着我,不阻拦。我走到楼下,抬头看,我家的窗口出现一个柔软的影子,在它柔软的目光中走远是件痛苦的事,只是那时我不知道。 它的离开也许只是因为一场感冒。谁知道呢,那时没有现在这样多如牛毛的宠物医院。有过真正爱过的动物伴侣经历,才会懂得“宠物”的称谓对某些人群来说是多么轻薄。 它不吃不喝,父亲为它买来奶粉,给它冲兑,它不喝。它的确不是只挑嘴惹事的猫,我不明白,它那么小,没有经历同类的指导交流,它如何懂得趴在米桶盖上,静静地等待空气中飘起煮鱼的腥香,等待主人将鱼与米饭拌匀,慢慢地放在地上再优雅地去享用呢。而兹前兹后收养的其他动物总是急不可耐,彻底暴露出一副蠢象。 到了特意为它买的牛奶也不喝的地步我们知道不妙了,可是我们一筹莫展,只是傻傻地希望奇迹出现。在它与死神拔河的日子里,我们唯一的努力是弟弟抱着它到医疗保健站打了一针青霉素,想起这个细节,我衷心地感谢那位不知面目、年龄的男医生,他没有拒绝一个手里捏着汗津津的二角钱的小男孩和他的猫。 那个清冷的夜,它悄悄地去了。已经虚弱得没有一丝力气的它挣扎着把头钻出它的小篮子,保持着这个姿势到冰冷。它失去神采的眼睛微翕,也许死亡的召唤太急不可待,它需要最后吐吸一口尘世的空气。也许它只是想看看,看看爱它的,软弱无力的高大的人。 传说猫有九条命,死猫的尸体最好挂在树上。究竟何故,我至今没有寻找到这个答案,但是我的确见过挂在树枝上的死猫。它们当然不会一直挂在树枝上,那些主人和我一样清楚。最终它们小小的尸身都会扔进环卫垃圾车,和大堆散发异味的垃圾运走,堆积,腐烂。 它被我和弟弟捧到南湖堤下,掘开一角,很快寂静的野草旁多了个小小的土冢。 和我这个时代所有的人们一样,我受到的是正规的唯物主义教育。认为所有意识都是物质后的产物,对一些灵异的奇幻的现象抱以怀疑。然而,现在我要说的正是一只猫颠仆了这种几乎与生俱来的教诲,从此,我的意识不再纯洁而无辜地流淌。象被渗入一滴异域的血液,从此永远不复清澈。 当夜,我看见了它。 夜半,我听到它轻轻的咪咪的叫声,我诧异地抬起头:它已经死了!就在今天早上,我亲手把它掩埋。走道的灯光透过窗棂照在它身上,它还是那样瘦弱,病中的模样。它站在橙色的灯光中望着我,等待我的邀请。 我轻轻地叫它:“咪儿,咪儿。”它看看我,慢慢地走向厨房。俄顷,听到搪瓷的小碗叮当碰响的声音。哦,它饿了,我耐心地等待着它。 很快,它回到我床头,我等待着。床的一角轻轻地腾了一下,一个柔软的身体趴上我的被角。隔着棉被,我清晰地感受到它身体的重量,它的行动,它卷缩成一团,一会微微的呼噜声在夜的拥抱中起伏。 所有听我说过这件事的人,都告诉我是做梦。都温和地,同情地看着我,听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急切的诉说。 很快我不再诉说。 我无法解释那样过分清晰的情景,过分真实的声响,过分明确的感受。 虽然晨起,母亲证实搪瓷的猫食盆晾在阳台。 我四处寻找什么叫通灵,《奥秘》中解释说:通灵是人类与自然世界中某类神秘的磁场感应。这段解说远远不能回答我的疑惑。但我相信是它回来看望我了,它存在的意识以物质的形式传递给了我。为什么只是看我,或者只是我看见了它,而不是其他人,他们对它的爱也许不比我少,我想,也许是那双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在最初的对视,它就轻巧地洞穿了我的躯干。 以后的若干年,我的躯体被我携带着,蜕皮,成长,经历。它潜伏在我身体里,透过我迷惑的神情悄悄注视着我。 一九九九年九月,女儿降生。她和我梦里一样有着圆嘟嘟的脸蛋,葡萄一样晶莹的大眼睛,卡通一样的嘴。梦里她系着白色的围兜,捧着红苹果站在年画里望着我笑。我站在新华书店里,惶恐地翻着一张张婴儿画片,我说;不,我不要女孩儿,我想要一个男孩。那个空气一样面目模糊的营业员说,没有男孩的画儿了。 她很好看,我一边急切地翻寻男孩的画片,一边忍不住赞叹她的可爱。但我想要个男孩,我以为我喜欢男孩。 女儿粉嫩的脸蛋对着我,我看着这张熟识的脸。她的黑发,眉毛,闭着的眼睛,鼻子,嘴唇······突然,我惊讶的几乎叫出声来!女儿的鼻端上有条隐隐的线,猫科动物一样的线迹,贯穿鼻端。她张开眼睛,清澄透明的目光软软地照在我脸上。我不能确定,究竟是血缘的关系使我热爱这个粉红的生命,还是那无法言诉的神奇的挈合。大概只是巧合,婴儿时期的女儿即有双黑亮深切的眼睛,朋友第一次看到她,说这孩子眼睛里似乎有东西,和一般小孩不一样。她那肯定的口气使我惊惶,我想起女儿鼻端的线,想起那只猫。 你相信通灵吗?我喃喃地说,声音轻得落地如尘。
凯雯 想起一只猫。 一只黑白花斑的猫,猫大概有十年寿命,那么它瘁年时仅仅是个婴孩。 懵懂的少年总会喜欢些和自己有某种相通之处的东西,比如动物。弟弟喜欢它们,家里收留过许多动物,它们的品种杂乱不堪。养过两只狗、两只猫、三只鸽子、两只鹦鹉、一只麻雀、两只兔子、一只仓鼠,至于蝌蚪、金鱼类长期住客突略不计。我不拒绝动物,但是大人总说我是个狠心的孩子,我一般不负责饲养它们,只是享受它们给我苍白的生活增添的乐趣,我的恶作剧让鸡飞狗叫得格外热闹,幸亏我只是浅尝辄止,否则杀生的罪孽恐怕打小就记上了。 我对它们缺少真正的热情,持久的热情,包括对胖乎乎的人类婴儿。 对一个书包里藏着琼瑶金庸的书的少女来说,坦白这种态度是可耻的。所以漫长的岁月里,我紧紧遮掩着这可怕的倾向,扮演人们喜欢的乖巧温驯。行走在别人的城市,隐藏的罪恶无意识地翻开,张开成一副巨大的伞,披上斑斓的羽毛继续表演着甜蜜纯真。直到想起一只猫,想起它琥珀色透明的眼睛,想起它深爱我的眼神,记忆的尘土飞扬,批露出它清晰的模样。 它是秋风初起的一日驻到我生命里。 它瑟缩在空的鸽子笼里。弟弟用两只鸽子换回了它。 我看着它,它轻轻地咪咪叫着,声音细小得仿佛吹口气就碎掉。它抬头看我,一道温柔的坚硬的东西狠狠地击中我胸口,我感到痛。温和动物的眼睛都是柔软的,透明的,但它的眼神就是不一样。很久我说不出为什么那么奇怪的感觉。所有的动物中我只喜欢它,不因为它是只猫。 它很美丽,白色的身体,黑色的花斑,脑袋上大块黑色花斑,它的脸圆圆的,从此我认定,一只漂亮猫一定要长张圆脸。 第一夜,安排它在纸板箱里做窝。它太小,小得象只精巧的玩具,我不忍放弃。我把它放在我床头小凳上。它蹲在那里,低头看看我为它铺的毛巾,看看我,静静地看我,纯静的疑惑。它看了我很久,我看着它唇边细细的胡须。我睡了,夜半,没有任何思图地醒来,月光下,它卧在我枕边,小小的头对着我,柔软的小爪子轻轻地搭着被头。一种学名叫温馨的情绪在我和它距离间悄悄流动,那个暴戾的孩子消失不见 它一点点长大,它的长大表现在行动上,它可以从小凳子跳上大凳子,可以顺着沙发一溜烟爬上柜子。它会跳上倚墙的扫帚,利索地爬上去,然后和扫帚一起啪地摔下,它会躲藏在某个角落象个探头探脑的小毛贼,等候你走过,好突然冲出来抱住你的腿。 我从来没有这样真诚地喜欢一个动物,想念一个动物。上学前,给它告别,它纯净的眼睛看着我,不阻拦。我走到楼下,抬头看,我家的窗口出现一个柔软的影子,在它柔软的目光中走远是件痛苦的事,只是那时我不知道。 它的离开也许只是因为一场感冒。谁知道呢,那时没有现在这样多如牛毛的宠物医院。有过真正爱过的动物伴侣经历,才会懂得“宠物”的称谓对某些人群来说是多么轻薄。 它不吃不喝,父亲为它买来奶粉,给它冲兑,它不喝。它的确不是只挑嘴惹事的猫,我不明白,它那么小,没有经历同类的指导交流,它如何懂得趴在米桶盖上,静静地等待空气中飘起煮鱼的腥香,等待主人将鱼与米饭拌匀,慢慢地放在地上再优雅地去享用呢。而兹前兹后收养的其他动物总是急不可耐,彻底暴露出一副蠢象。 到了特意为它买的牛奶也不喝的地步我们知道不妙了,可是我们一筹莫展,只是傻傻地希望奇迹出现。在它与死神拔河的日子里,我们唯一的努力是弟弟抱着它到医疗保健站打了一针青霉素,想起这个细节,我衷心地感谢那位不知面目、年龄的男医生,他没有拒绝一个手里捏着汗津津的二角钱的小男孩和他的猫。 那个清冷的夜,它悄悄地去了。已经虚弱得没有一丝力气的它挣扎着把头钻出它的小篮子,保持着这个姿势到冰冷。它失去神采的眼睛微翕,也许死亡的召唤太急不可待,它需要最后吐吸一口尘世的空气。也许它只是想看看,看看爱它的,软弱无力的高大的人。 传说猫有九条命,死猫的尸体最好挂在树上。究竟何故,我至今没有寻找到这个答案,但是我的确见过挂在树枝上的死猫。它们当然不会一直挂在树枝上,那些主人和我一样清楚。最终它们小小的尸身都会扔进环卫垃圾车,和大堆散发异味的垃圾运走,堆积,腐烂。 它被我和弟弟捧到南湖堤下,掘开一角,很快寂静的野草旁多了个小小的土冢。 和我这个时代所有的人们一样,我受到的是正规的唯物主义教育。认为所有意识都是物质后的产物,对一些灵异的奇幻的现象抱以怀疑。然而,现在我要说的正是一只猫颠仆了这种几乎与生俱来的教诲,从此,我的意识不再纯洁而无辜地流淌。象被渗入一滴异域的血液,从此永远不复清澈。 当夜,我看见了它。 夜半,我听到它轻轻的咪咪的叫声,我诧异地抬起头:它已经死了!就在今天早上,我亲手把它掩埋。走道的灯光透过窗棂照在它身上,它还是那样瘦弱,病中的模样。它站在橙色的灯光中望着我,等待我的邀请。 我轻轻地叫它:“咪儿,咪儿。”它看看我,慢慢地走向厨房。俄顷,听到搪瓷的小碗叮当碰响的声音。哦,它饿了,我耐心地等待着它。 很快,它回到我床头,我等待着。床的一角轻轻地腾了一下,一个柔软的身体趴上我的被角。隔着棉被,我清晰地感受到它身体的重量,它的行动,它卷缩成一团,一会微微的呼噜声在夜的拥抱中起伏。 所有听我说过这件事的人,都告诉我是做梦。都温和地,同情地看着我,听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急切的诉说。 很快我不再诉说。 我无法解释那样过分清晰的情景,过分真实的声响,过分明确的感受。 虽然晨起,母亲证实搪瓷的猫食盆晾在阳台。 我四处寻找什么叫通灵,《奥秘》中解释说:通灵是人类与自然世界中某类神秘的磁场感应。这段解说远远不能回答我的疑惑。但我相信是它回来看望我了,它存在的意识以物质的形式传递给了我。为什么只是看我,或者只是我看见了它,而不是其他人,他们对它的爱也许不比我少,我想,也许是那双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在最初的对视,它就轻巧地洞穿了我的躯干。 以后的若干年,我的躯体被我携带着,蜕皮,成长,经历。它潜伏在我身体里,透过我迷惑的神情悄悄注视着我。 一九九九年九月,女儿降生。她和我梦里一样有着圆嘟嘟的脸蛋,葡萄一样晶莹的大眼睛,卡通一样的嘴。梦里她系着白色的围兜,捧着红苹果站在年画里望着我笑。我站在新华书店里,惶恐地翻着一张张婴儿画片,我说;不,我不要女孩儿,我想要一个男孩。那个空气一样面目模糊的营业员说,没有男孩的画儿了。 她很好看,我一边急切地翻寻男孩的画片,一边忍不住赞叹她的可爱。但我想要个男孩,我以为我喜欢男孩。 女儿粉嫩的脸蛋对着我,我看着这张熟识的脸。她的黑发,眉毛,闭着的眼睛,鼻子,嘴唇······突然,我惊讶的几乎叫出声来!女儿的鼻端上有条隐隐的线,猫科动物一样的线迹,贯穿鼻端。她张开眼睛,清澄透明的目光软软地照在我脸上。我不能确定,究竟是血缘的关系使我热爱这个粉红的生命,还是那无法言诉的神奇的挈合。大概只是巧合,婴儿时期的女儿即有双黑亮深切的眼睛,朋友第一次看到她,说这孩子眼睛里似乎有东西,和一般小孩不一样。她那肯定的口气使我惊惶,我想起女儿鼻端的线,想起那只猫。 你相信通灵吗?我喃喃地说,声音轻得落地如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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