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傻弟弟的木手枪
2020-12-14抒情散文栏杆拍遍
傻弟弟的木手枪我们哥俩得到木手枪那年,我9岁,弟弟6岁。爹娘就生了我们哥儿俩。小时候,人都说弟弟长得比我俊,事实也是如此。但弟弟远没有我聪明。他有些弱智,4岁才学会说话。他经常影子般追随着我。我去上学,他也跟着。我上课,他就找地方玩。放学了
傻弟弟的木手枪
我们哥俩得到木手枪那年,我9岁,弟弟6岁。
爹娘就生了我们哥儿俩。小时候,人都说弟弟长得比我俊,事实也是如此。但弟弟远没有我聪明。他有些弱智,4岁才学会说话。他经常影子般追随着我。我去上学,他也跟着。我上课,他就找地方玩。放学了,他又背着我的书包,颠儿颠儿地跟我跑回家。回到家,我常带他去河边挖黄胶泥,捏手枪玩打仗游戏。弟弟捏来拍去,半天捏不出一把枪来。我见他要急哭了,才赏给他一把。
娘说我们两个去河边挖泥太危险,让当木匠的爹给我们造枪。爹又是锯又是刨,半天功夫便造出一大一小两把木手枪,大的给我,小的给弟弟。枪造得很精致,有枪匣、枪管,还有扳机、准星,枪身描着彩漆,枪把飘着红绸。我和弟弟高兴坏了,抡着手枪满院子跑,“叭叭、叭叭”地对射。我扮解放军,让他扮鬼子,他说啥也不干。他看了不少打仗的电影,竟也知道解放军是好人,鬼子是坏蛋。游戏中,双方不时射出泥制的子弹,他极少射中我,我却不断击中他的小扁头,疼得他呲牙咧嘴。我捉到他,大喝一声:“举起手来!缴枪不杀!”他便笑呵呵地举起双手。但当我缴他的枪时,他又飞快地把枪藏到身后,顽固地说: “我不缴枪!” “俘虏必须缴枪。电影上都是这样的。” “我就是不缴!” “俘虏”说着说着便要哭了,我只好作罢。他把木手枪真是当成心肝宝贝,每天把它紧压在枕下睡觉,怕它会飞了或被人偷走似的。 我读初中时,爹娘已离了婚,各自远走他乡。我和弟弟随爷爷奶奶过活。弟弟读了三个一年级,只学会了写7个字:1、2、3、4、5、6、7,还写得歪歪扭扭的。老师一扭头,他就会从教室里溜出来,学校只好把他“除名”,弟弟也乐得在家当一帮小弟妹的孩子王。他个头高,又有把漂亮的木手枪,很让几个不到学龄的叔伯弟妹眼馋,竟不时推了弟弟当领袖。我回到家,他们便让我拿出那把大木手枪,带他们“抓特务”。但我看到那枪,心里悸悸地痛,便把它送给了弟弟。弟弟成了“双枪老太婆”,更神气了。我看着他整天带一帮比他矮好多的孩子打打杀杀,心里酸酸的。 我19岁验上兵时,弟弟有一米六高了,智力却长进不大。他仍对“抓特务”乐此不疲,整天把双枪别在腰里或挥在手里,只是玩伴又换了新的小孩子。有一天晚上,他听说我要去当兵,突然没了傻热闹劲儿,半天不说话,见了我便怯怯地低下头去。多年来,我们相依为命,要离开弟弟,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临行前那个晚上,来帮我打点行装的叔婶走了以后,弟弟怯怯地来到我跟前,小声说:“哥,我想跟你去当兵,当解放军。”我的心一酸,泪簌簌地流下来。弟慌了,不安地绞着手指,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又不知道错在哪里。 去镇里集合那天,我透过送行的人群,发现弟弟痴痴地站在远处望着我。他的腰间鼓鼓的,那是别在他腰带上的两把木手枪,只是当初鲜艳的彩漆早已褪尽了颜色。 第一次在新兵连摸到真枪,我眼前忽然幻化出弟弟挥舞的花花绿绿的木手枪。第一次打靶,我又想到弟弟,眼睛湿了,久久不能扣动扳机。我给弟弟寄回一张手握钢枪的照片,后来又托人捎给他一枚用弹壳、废弹头做成的削皮刀。叔叔回信说,弟弟收到这两件礼物,高兴得见了人就嘿嘿直笑。 我入伍十余年,千百次地见过各式各样的枪。很多次,我都会想到弟弟。我觉得命运之神真是可恶--弟弟生来只倾吐了一个愿望,想和我一块当兵,却注定永远都不能实现。我想,虽然他傻,也必能感觉到失落和痛苦。上天把生而为人的孤独和痛苦给了弟弟,却把幸运和使命给了我,让我的军旅人生比别人更多了几分严肃和神圣。从军的日子里,我从不曾因自己取得的种种荣誉而骄傲和松弛。 因为,当我枕着金戈铁马的轰鸣将要入梦时,我会想起,弟弟的扁头下面,还枕着两把掉了漆的木手枪。我的身上,似还承载着他的梦想。虽是混沌,却是执著。
娘说我们两个去河边挖泥太危险,让当木匠的爹给我们造枪。爹又是锯又是刨,半天功夫便造出一大一小两把木手枪,大的给我,小的给弟弟。枪造得很精致,有枪匣、枪管,还有扳机、准星,枪身描着彩漆,枪把飘着红绸。我和弟弟高兴坏了,抡着手枪满院子跑,“叭叭、叭叭”地对射。我扮解放军,让他扮鬼子,他说啥也不干。他看了不少打仗的电影,竟也知道解放军是好人,鬼子是坏蛋。游戏中,双方不时射出泥制的子弹,他极少射中我,我却不断击中他的小扁头,疼得他呲牙咧嘴。我捉到他,大喝一声:“举起手来!缴枪不杀!”他便笑呵呵地举起双手。但当我缴他的枪时,他又飞快地把枪藏到身后,顽固地说: “我不缴枪!” “俘虏必须缴枪。电影上都是这样的。” “我就是不缴!” “俘虏”说着说着便要哭了,我只好作罢。他把木手枪真是当成心肝宝贝,每天把它紧压在枕下睡觉,怕它会飞了或被人偷走似的。 我读初中时,爹娘已离了婚,各自远走他乡。我和弟弟随爷爷奶奶过活。弟弟读了三个一年级,只学会了写7个字:1、2、3、4、5、6、7,还写得歪歪扭扭的。老师一扭头,他就会从教室里溜出来,学校只好把他“除名”,弟弟也乐得在家当一帮小弟妹的孩子王。他个头高,又有把漂亮的木手枪,很让几个不到学龄的叔伯弟妹眼馋,竟不时推了弟弟当领袖。我回到家,他们便让我拿出那把大木手枪,带他们“抓特务”。但我看到那枪,心里悸悸地痛,便把它送给了弟弟。弟弟成了“双枪老太婆”,更神气了。我看着他整天带一帮比他矮好多的孩子打打杀杀,心里酸酸的。 我19岁验上兵时,弟弟有一米六高了,智力却长进不大。他仍对“抓特务”乐此不疲,整天把双枪别在腰里或挥在手里,只是玩伴又换了新的小孩子。有一天晚上,他听说我要去当兵,突然没了傻热闹劲儿,半天不说话,见了我便怯怯地低下头去。多年来,我们相依为命,要离开弟弟,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临行前那个晚上,来帮我打点行装的叔婶走了以后,弟弟怯怯地来到我跟前,小声说:“哥,我想跟你去当兵,当解放军。”我的心一酸,泪簌簌地流下来。弟慌了,不安地绞着手指,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又不知道错在哪里。 去镇里集合那天,我透过送行的人群,发现弟弟痴痴地站在远处望着我。他的腰间鼓鼓的,那是别在他腰带上的两把木手枪,只是当初鲜艳的彩漆早已褪尽了颜色。 第一次在新兵连摸到真枪,我眼前忽然幻化出弟弟挥舞的花花绿绿的木手枪。第一次打靶,我又想到弟弟,眼睛湿了,久久不能扣动扳机。我给弟弟寄回一张手握钢枪的照片,后来又托人捎给他一枚用弹壳、废弹头做成的削皮刀。叔叔回信说,弟弟收到这两件礼物,高兴得见了人就嘿嘿直笑。 我入伍十余年,千百次地见过各式各样的枪。很多次,我都会想到弟弟。我觉得命运之神真是可恶--弟弟生来只倾吐了一个愿望,想和我一块当兵,却注定永远都不能实现。我想,虽然他傻,也必能感觉到失落和痛苦。上天把生而为人的孤独和痛苦给了弟弟,却把幸运和使命给了我,让我的军旅人生比别人更多了几分严肃和神圣。从军的日子里,我从不曾因自己取得的种种荣誉而骄傲和松弛。 因为,当我枕着金戈铁马的轰鸣将要入梦时,我会想起,弟弟的扁头下面,还枕着两把掉了漆的木手枪。我的身上,似还承载着他的梦想。虽是混沌,却是执著。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