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乡村师范旧事之十九二十
2020-12-14抒情散文雪笑
南山雪南山高峻。南山是雪在三阳川最后的退守之处,当雪过天晴,当春暖花开,雪就在南山顶上最后望一眼三阳川,然后腾身离去,化为那片徘徊的白云。在此之前,南山上的雪,就是南山的白帽子。是我们站在门槛上远望时轻轻的一抹寒冷。杜甫诗云:窗含西岭千秋雪
南山雪
南山高峻。南山是雪在三阳川最后的退守之处,当雪过天晴,当春暖花开,雪就在南山顶上最后望一眼三阳川,然后腾身离去,化为那片徘徊的白云。 在此之前,南山上的雪,就是南山的白帽子。 是我们站在门槛上远望时轻轻的一抹寒冷。 杜甫诗云:窗含西岭千秋雪。雪笑诗云:窗含南山三日雪。这几年天暖,要不是有南山在,我们几乎不知道积雪二字是什么意思。去年我的兄弟从深圳回来过年,说是最想看到的就是雪,纷纷扬扬的大雪,然而偌大的一个北方也没有满足他的这一小小愿望。过完年他就又到远离着雪的地方去了,我们就留在原地继续等着下雪,等着雪落到我们的肩上。雪是如此的珍贵,雪突如一夜春风来,雪使我们的千树万树如梨花开放,然而雪却不能长久地和我们好在一起,它要像一次短暂的幽会,很快雪就得退却,它要退到南山上去,并且在那儿和我们最终告别。 于是在一个下雪天,我们上了南山,扛着猎枪,说是去打兔子,其实是想去看一看雪的深处是何样的洁白与青凛。我们的脚印留在雪地里,好半天不能消失,好像雪地对我们的那东西格外的喜爱与留恋,抱在怀里反复端详而舍不得丢下。我们在雪地里打滚又打滚,说是为了洗衣服,其实只是想做一只玩皮的猴子而不想做一个所谓端庄的人。我们从地埂上摔下来,再往上爬;再摔下来,再爬,好像是不能上去,其实也是不想上去,想不断地摔下来。摔下来真好,上去了反而没有意思。我们抓一把雪在手里吃,吃什么呢?渴么?饿么?都不是,我们只是想吃那种白与那种凉。我们打雪仗,互相用雪打击,雪打在身上、脸上、胸上,疼么?不疼;冷么?不冷。我们在雪地里写字,写“北国风光”,写“万里雪飘”,写“我是雪笑”,这时候,我们是真正面对到了一种天地间的空白,我们的表达也就是向太阳发表的融融诗句。雪真好,南山上的雪更好。 然后我们回到山脚下的家里,像是刚从云端里落下的神仙一样面目高洁,内心满足。然后再端着茶缸看南山上的雪,如同是远远地看一个好朋友,并且想他。“停车坐爱枫林晚,白云生处有人家”,白云生处,就是南山,是人的家,更是雪的家。
刘家娃
刘家娃是渭南镇上的一名个体医生。 他在一个泥巷里的泥院子里的土屋里坐诊,一年四季,门帘都是破旧且脏,屋里的光线都是阴暗,老梨木的柜台上都是乡邮员放下的信件,大小凳子上都是等着看病的老弱病残,老弱病残的身边,不是破草帽,就是水烟锅,或者一只卖了鸡蛋买了韭菜的竹篮。这些人,不是咳,就是喘,不是脸肿,就是鼻青。 然而刘家娃的脸色却一直很白,好像是一种苍白,好像又不是。也很平静,好像是月色,又好像是秋水。他的诊断方法,和所有的医生没有两样:先是朝你脸上望一眼,望得很真切,就好像你的脸上有一只似是而非的苍蝇,然后听你陈述,不住地点头,很像小记者在表示他的认可,然后简单地问几句:几天了?吃了些啥药?恶心不?在这同时他当然在摸病人的脉,一边摸一边望闻问,甚至打呵欠。他也会听,闭上眼睛侧着头听。也会看舌头,让你啊--,你啊--,他就朝你的五脏六腑深深望去…… 这一切来自一个医生的认真,像我们这样的普通老师以及广大的学生,是从我们的校医那儿不可能得到的。校医说得很清楚:你要是当上校长,我也会巴结你的。住在乡下,校医和司机之类,就成了牛皮制成的东西。于是我们就走泥路走远路去找刘家娃,在那儿我们花了钱,花得像个人,至少像个消费者。刘家娃的事迹,于是也就渐渐传开:人们从不见他吃饭,他自己说他从不吃肉蛋奶,连清油也不吃,连葱和蒜也不吃,更不用说烟和酒了。他一个接一个地供给他的几个弟妹上学、工作,我就见过在他跟前“实习”的一个妹子,对他言听计从。他对病人那么客气,对自己的妹子却十分严厉。 在一个下雪天的早晨,刘家娃突然消失了,人去屋空,只有那个小诊所里的瓶瓶柜柜还在。一行脚印,从小屋到小巷到镇口到车站。很长的时间里,人们揣着自己的小病小患,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一个凡人,却不凡地消失于一个雪晨,在三阳川的人们心里,还真的产生了一种叫做留恋的东西。 几年后,有人在一座名山的寺院里见到了他,他说他很好,让家里人再不要记,也再不要找。那人回来就说:刘家娃现在正在一个医院里接受住院治疗,他有病。 是啊,给别人看了半辈子病,现在他真应该好好地给自己看一看病了。
南山高峻。南山是雪在三阳川最后的退守之处,当雪过天晴,当春暖花开,雪就在南山顶上最后望一眼三阳川,然后腾身离去,化为那片徘徊的白云。 在此之前,南山上的雪,就是南山的白帽子。 是我们站在门槛上远望时轻轻的一抹寒冷。 杜甫诗云:窗含西岭千秋雪。雪笑诗云:窗含南山三日雪。这几年天暖,要不是有南山在,我们几乎不知道积雪二字是什么意思。去年我的兄弟从深圳回来过年,说是最想看到的就是雪,纷纷扬扬的大雪,然而偌大的一个北方也没有满足他的这一小小愿望。过完年他就又到远离着雪的地方去了,我们就留在原地继续等着下雪,等着雪落到我们的肩上。雪是如此的珍贵,雪突如一夜春风来,雪使我们的千树万树如梨花开放,然而雪却不能长久地和我们好在一起,它要像一次短暂的幽会,很快雪就得退却,它要退到南山上去,并且在那儿和我们最终告别。 于是在一个下雪天,我们上了南山,扛着猎枪,说是去打兔子,其实是想去看一看雪的深处是何样的洁白与青凛。我们的脚印留在雪地里,好半天不能消失,好像雪地对我们的那东西格外的喜爱与留恋,抱在怀里反复端详而舍不得丢下。我们在雪地里打滚又打滚,说是为了洗衣服,其实只是想做一只玩皮的猴子而不想做一个所谓端庄的人。我们从地埂上摔下来,再往上爬;再摔下来,再爬,好像是不能上去,其实也是不想上去,想不断地摔下来。摔下来真好,上去了反而没有意思。我们抓一把雪在手里吃,吃什么呢?渴么?饿么?都不是,我们只是想吃那种白与那种凉。我们打雪仗,互相用雪打击,雪打在身上、脸上、胸上,疼么?不疼;冷么?不冷。我们在雪地里写字,写“北国风光”,写“万里雪飘”,写“我是雪笑”,这时候,我们是真正面对到了一种天地间的空白,我们的表达也就是向太阳发表的融融诗句。雪真好,南山上的雪更好。 然后我们回到山脚下的家里,像是刚从云端里落下的神仙一样面目高洁,内心满足。然后再端着茶缸看南山上的雪,如同是远远地看一个好朋友,并且想他。“停车坐爱枫林晚,白云生处有人家”,白云生处,就是南山,是人的家,更是雪的家。
刘家娃
刘家娃是渭南镇上的一名个体医生。 他在一个泥巷里的泥院子里的土屋里坐诊,一年四季,门帘都是破旧且脏,屋里的光线都是阴暗,老梨木的柜台上都是乡邮员放下的信件,大小凳子上都是等着看病的老弱病残,老弱病残的身边,不是破草帽,就是水烟锅,或者一只卖了鸡蛋买了韭菜的竹篮。这些人,不是咳,就是喘,不是脸肿,就是鼻青。 然而刘家娃的脸色却一直很白,好像是一种苍白,好像又不是。也很平静,好像是月色,又好像是秋水。他的诊断方法,和所有的医生没有两样:先是朝你脸上望一眼,望得很真切,就好像你的脸上有一只似是而非的苍蝇,然后听你陈述,不住地点头,很像小记者在表示他的认可,然后简单地问几句:几天了?吃了些啥药?恶心不?在这同时他当然在摸病人的脉,一边摸一边望闻问,甚至打呵欠。他也会听,闭上眼睛侧着头听。也会看舌头,让你啊--,你啊--,他就朝你的五脏六腑深深望去…… 这一切来自一个医生的认真,像我们这样的普通老师以及广大的学生,是从我们的校医那儿不可能得到的。校医说得很清楚:你要是当上校长,我也会巴结你的。住在乡下,校医和司机之类,就成了牛皮制成的东西。于是我们就走泥路走远路去找刘家娃,在那儿我们花了钱,花得像个人,至少像个消费者。刘家娃的事迹,于是也就渐渐传开:人们从不见他吃饭,他自己说他从不吃肉蛋奶,连清油也不吃,连葱和蒜也不吃,更不用说烟和酒了。他一个接一个地供给他的几个弟妹上学、工作,我就见过在他跟前“实习”的一个妹子,对他言听计从。他对病人那么客气,对自己的妹子却十分严厉。 在一个下雪天的早晨,刘家娃突然消失了,人去屋空,只有那个小诊所里的瓶瓶柜柜还在。一行脚印,从小屋到小巷到镇口到车站。很长的时间里,人们揣着自己的小病小患,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一个凡人,却不凡地消失于一个雪晨,在三阳川的人们心里,还真的产生了一种叫做留恋的东西。 几年后,有人在一座名山的寺院里见到了他,他说他很好,让家里人再不要记,也再不要找。那人回来就说:刘家娃现在正在一个医院里接受住院治疗,他有病。 是啊,给别人看了半辈子病,现在他真应该好好地给自己看一看病了。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