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一场辩论——阳台随笔之二
2020-09-17抒情散文柳藏
我在自家的阳台上,和虫子展开了一场辩论。起因是我在阳台种了几株百香果。藤长抽枝,叶密花绽,果实累累。吸引了不少采蜜的蜂,整天盘旋在藤叶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又出现了许多小蚂蚁。它们个头不大,像小小的黑点,以不锈钢横杆为通道,往来穿梭。横杆
我在自家的阳台上,和虫子展开了一场辩论。
起因是我在阳台种了几株百香果。藤长抽枝,叶密花绽,果实累累。吸引了不少采蜜的蜂,整天盘旋在藤叶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又出现了许多小蚂蚁。它们个头不大,像小小的黑点,以不锈钢横杆为通道,往来穿梭。横杆挂衣架,用于晾晒衣服,共有三根。小蚂蚁们靠最外侧那根杆行走,时隐时现,像是断续的黑线。线的一端是百香果藤,它们到此便分散,隐藏在藤叶中作业。线的另一端则是阳台的水池背面,蜿蜒而下,消失在不知何处?
蚂蚁带来了担扰,万一它们迷路,爬上衣架,藏进衣服,也许会带来细菌感染,导致瘙痒吧!作为房屋拥有者,我们不无顾虑,果断采取措施,试图驱赶入侵者。针对它们认路的特性,将花露水喷在钢管上,破坏它们的触觉。用抹布擦拭横杆,把蚂蚁扫落,让它们坠落地面,当然,这可能导致有些蚂蚁遭受摩擦压迫死亡。不过,这些方法只在短时间内起作用。不用两天,蚂蚁队伍又出现了,它们精神抖擞,每一只长得一模一样,认真的在横杆上来回忙碌。“蚁”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它们完全不在乎我的伤害。如此反复几回,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放弃驱赶,默认它们的存在。既然驱赶不了,它们又规矩的守着外侧那根横杆行走,不侵犯里面这两根横杆,那就尽量靠里边晾晒衣服吧。它们忙它们的事,我们晒我们的衣服,各自相安。
闲暇之余,站在阳台,欣赏日趋成熟的百香果发白、泛红、变紫,或者晾晒、收回衣服的时候。蚂蚁们出现在视线中。它们不说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锃亮的不锈钢管上一个个移动的黑点,忙碌不休,有所背负。我观察它们,不断思索。在思考的时候,带着愉悦或恶毒的心理。我随时可以中断它们的工作,消灭它们,它们不会也不可能有半点抗拒。它们会一直存在吗?倘若入侵到里面这根横杆,是不是就该惩罚它们了?蚂蚁们跑动着,根本不知道生死掌握在我的一念之间。对于弱小的蚂蚁,我就像一个上古大神,手里掌握着水火雷电等一万种狂暴技能。
一天晚上,蚂蚁进入了我的梦境,与我理论。
我问它们从哪里来?它们不回答,倒是用同样的问题反问我。我不与它们一般见识。反正我有身份证,从小到大,各种表格填过无数遍。哪里出生,什么地方居住过,这还不简单?但它们却不依不饶,从我目前的居住地,朝年幼时一路倒推。当我回答完老家的地名之后,心里有些忐忑。面对祖上似是而非的族谱记载,三辈以上的事,都是虚空的,再往前追溯几百年,我哪知道是什么地方搬迁来的?它们好象知道我的想法,不再追问了。记忆有限,记录也有限。究其之始,人和虫豸一样。我也来自某个石块背后的洞穴,属于未知的尘土。
我们谈起阳台使用权的问题。我拿出了房产证,各种发票收据,证明我是房屋的所有人,对阳台拥有合法的处置权利。它们轻轻的笑了,说起这块土地千万年来的变化。房屋前身是洼地、山林、海水——在更早更早之前,这里根本没有人。要说出现的先后,虫豸活动的踪迹远远早于人类。那些所谓的人类证明,实在是跑马圈地的暴力。谈到百香果,我认为自己有权不允许它们分享。毕竟从培土育苗到开花授粉,每天浇灌,这过程蕴含着我们的辛勤劳动,是属于我的劳动成果。它们碰了碰触须,短暂交流后。其中一只蚂蚁问我,种植百香果,可曾经过百香果的同意?花开的时候,传递的美丽和芳香,是否向人类收费?生长在有限土壤中的绿叶与果实,会不会埋怨不够接地气而要求人类赔偿?它们来到这里,万一是百香果发出的邀请呢?若百香果拒绝人类采撷,你们是否便只能袖手旁观?——这些问题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想。我考虑过蚂蚁的立场,却从没想过百香果的想法。
这位小蚂蚁真能说,我怀疑它是蚂蚁中的律师。它从百香果再牵扯到了其他东西。说房屋的墙壁,客厅中的家具,锅碗瓢盆等各类用品,包括阳台的花花草草,全部都是人类欲望的延伸。什么木制家具是一群死亡树木的残枝断臂,瓷砖混凝土是失去了呼吸的泥土,灯具管线灶台锅碗……无一不是某些原本具有生气的自然之物。为了满足人们的需求,它们经过了多重转化,失去了本原。人类假借科学、进步之名,掠夺自然,践踏土地,破坏环境,手段无不用其极,自私、野蛮,索求无度。
说实话,刚开始讨论的时候,作为拥有大学文凭,经过十多年现代教育的我,对付这些微不足道的小蚂蚁,我信心满满,完全不把它们放在眼里。可是和这位蚂蚁律师的一番辩论后,我完全处在了下风。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知识有限。生活的世界实在是太小了——即便小世界,我所了解的也是少而又少。我似乎很久没认真看过一朵花了,也忘记了走在森林中的感觉。我是谁?我为什么活着?我最初的追求和梦想是什么?忽然一下子模糊了起来。我曾信仰的论断,老子、庄子和西方圣哲们的学说,往往只存在于书本上。现实世界的利益纷争,形成了各种各样的主义。“攫取者的手是一直往前伸的”,伸啊伸,就变成了挖掘坟墓,一代代往深处挖,最终将人类全部埋在里面。
这样的谈话显然超出了阳台和百香果的范畴,让我感觉不爽。我猛然醒悟到,这位作代表的蚂蚁,说了那么多理论,把我的思想扒出了一个大口子,分明是阴谋,想让我放弃人作为世界主宰的想法。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于是,我举起手,做出拍打的姿态。蚂蚁们很知趣的离开了,那只律师蚂蚁还很绅士的向我躬身致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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