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无边丝雨细如愁

　　　　　　　无 边 丝 雨 细 如 愁
　　雨珠叮咚敲打在红瓦的屋檐上，清脆如一支乐曲。瓦是用山地的红土烧制而成，颜色自是悦目，而质地也纯净清远，拿只木棰细细敲打，就能发出静心的音乐。当年覆瓦的时候，看着那些烧制而成的通红的瓦片一张张铺满屋脊，我心想，这分明是在成就一座隔绝尘世之浊的音乐的圣殿啊！秋日的午后，那些细薄的阳光的碎片在屋脊上轻轻跳跃，让我的眼睛和心微微发涨。我等待着那一场雨。那一群幸临红瓦的雨珠。这雨不能太大，也不要太细，最好是稀疏的豆大的雨珠，一粒一粒敲打在瓦片上，又不能太急了，太急了就失去了雨的韵味。就这样恰到好处地落下来，落成一场净化心灵的音乐。而那雨果然就在傍晚的时候来到了，天色暗下来，袅袅的雾气给人潮湿懈怠的的感觉，而这样缓缓的潮湿来得正好。我坐在瓦屋之中，一个人静静地听着，黎黑的夜色下，红瓦固然是看不到了，但是那一片轻脆的生命之红留在了我的心间。我就那样坐了一夜，雨珠在早晨的时候停下来，阳光温和地照在带有雨水的屋檐之上，顿然让人有了一种飞翔的感觉。那是我记忆中所听到的最好的一夜雨，一场最纯美自然的雨。 　　我后来在古诗中碰到了白翁居易写雨的两句——“卧迟灯灭后，睡美雨声中”。呵呵，这个老头与我不同，我竟夜不眠为了听雨，他却在雨珠声中睡得酣甜，其实何止酣眠，简直是一个“美”字了！看看，如此妙夜，细雨淙淙，倒真让人为难：不睡就辜负了这静谧微妙的夜晚，睡吧，又辜负了这叮咚的敲瓦的雨声，到底是睡也不睡？看来白翁也着实费了一番心思，那如豆的灯光已经灭了，作者还没有睡，一个“迟”字正是作者欲罢不能的矛盾呀！最后，白翁还是睡去了，而且睡得很好，想必明天“叶上初阳干宿雨”的时候，他还不一定起来，而这一个“美”字也正是作者坦荡无牵，憨厚淳朴的至高之境啊！ 　　秋夜喜雨固然是好，但天下自古见雨生悲听声落愁的例子更是多如牛毛。唐人李贺身居他乡，思恋故土，在夜晚听到雨声想起家乡，写诗曰：思牵今夜肠应直，雨冷香魂吊书客。此处的夜雨已经是冷的了，冷雨滴滴敲打着窗外的芭蕉，也敲打着他的记忆，这叮淙的音乐生起万千的愁绪，就连那肚中之肠也应变直了。我想，在这样的夜晚，才子李贺大概亦是冷枕难眠，辗转反侧，“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吧？ 　　那些潮湿的水气，经冷气凝聚，渐成雨珠。一阵雷声过后，那些心事一样沉重的雨珠淅沥而落，噼里啪啦敲打在冷窗孤枕，滴落在“更兼细雨”的梧桐的阔大的绿叶和芭蕉呆笨的巴掌上，让人看在眼里，落在心里，渐渐化成人的一腔愁绪了。怪不得李商隐说“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思乡的情愫竟是如此浓厚呀！而蒋捷在《虞美人·听雨》中以听雨喻人生，说的更妙——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关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拿一生听雨，其中欢歌悲戚自是一目了然。那隐隐的苦闷悲愁化作片片文字，在我们眼前轻轻飞翔起来了。 　　其实，这雨珠所带给我们的也并非全是悲愁。譬如，一人独坐草庐，点一盏红烛，啜一杯清茶，慢慢品位雨的风韵，倾听雨的曼妙之音；譬如，居于红瓦之所，约上一二老友，下棋谈诗，夜听雨珠敲打屋檐，赏那芭蕉叶上雨珠的舞蹈，也别有风味；再譬如，春日的晚晨，慵懒的起床，推窗一看，突然发现“渭城朝雨邑清晨，客舍青青柳色新”带来的惊喜……还是借助古人的雅兴说一说这些雨水吧：杜甫说“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周邦彦吟道“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还有不知名姓的诗人留下的“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细雨如丝，斜阳落寞。 　　看那点点欣喜、丝丝愁绪随雨花飞落，如纱似雾，我忽然想起贺铸《青玉案》中的句子： 　　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又想起了宋人秦观的两句绝妙的诗，他说：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不过，这细雨霏霏，字字句句，也是诉说的满腔惆怅啊！

（本文约17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