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那样的目光

　　她看着他。她是小提琴手。 　　他看着他。他是单簧管手。 　　他们看着他。他们是乐团的弦乐声部。 　　上帝、众神和魔鬼都看着他。 　　我也看着他。我的面前是一台二十九英寸的彩电。我没料到一张没有以他命名的唱片，居然让他如此嚣张地放纵着技术、诗意和灵魂。 　　我说，我的鼓棒呢？ 　　《MarchingSeason》，雅尼在雅典卫城帕台农神庙之下著名的HerodAtticus剧场举行的音乐会上演奏的一首曲子，本不怎么萦人魂魄，临结束时突然杀出了一段长达三分钟的爵士鼓的华美solo。 　　这自然可以理解为雅尼自己的安排，也可以理解为导演的设计，但我更喜欢理解为不知名的鼓手瞬间的天才的灵光迸射——他把乐团的节奏引领到乐曲主干情绪的末梢时，大约意识到稳定大局的作用已经完成，他突然就从这个节奏跳出来，走进了另一个节奏。乐团在这个交接的节骨眼上愣了一下神，那段游离出来的新节奏瞬间就占据了乐团的上风，然后生成和长大，庞大的管弦乐团和电子乐队被搁浅在曲子的末尾，一段爵士鼓的狂欢统治了雅典卫城。 　　源源不断的滚奏、双击、三连音和复合跳从鼓面上涌出来了，无数面劈钗和吊镲上下翻飞，任意小桶鼓间的组合以任意的速率和概率形成了摧枯拉朽的混合气质。这是细若针眼、密如针脚，宽可跑马、大而无言的神灵附体般的独步鼓技啊！我慨叹他长了无数双手，简直是千手观音！ 　　乐团的乐手这一刻被一种品类相通而又门墙分列的陌生技艺震惊了。小提琴手看着他，满脸不可思议的惊叹；单簧管手看着他，似乎看到了盛大的魔术庆典；乐团的所有乐手看着他，一种发自内心的琴瑟相和的默契使他们一呼百应，一应百和——雅尼开始带头击节鼓掌，台上台下一片掌掌相鸣的烘托与陪衬。这是国王级别的万马齐鸣和肆意巡游，有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东方式领袖气质，而它确实又出自爱琴海附近的这座古老殿堂！ 　　那样的目光，英雄般惺惺相惜，诗人般情色互动，义士般肝胆相照！ 　　那样的目光，从内心抵达内心，无言的祟仰、持重和尊崇，何等奢侈而华丽！ 　　是的，华丽得让人窒息的鼓声，本应换来华丽而奢侈的目光。一万个的眼睛聚集在一面鼓上，这一面鼓，动地风起，十万八千！
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我站着看完了这段鼓的天方夜谭，我手中握着鼓棒，然后就想起了这句曹操的千古名言。鼓手的节奏恢复到原曲的情绪中去了，一切归于平静。我眼中反复映射着那样的目光，久久不得平静。
音乐可以使人具有神性。 　　我怀念那种在世俗秩序中难得一见的目光，只有深具神性的人投向别人的目光才这般同样深具神性。 　　那怎么是一种目光呢？那分明是一种唯美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