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裸奔

　　　　　（二）裸奔 　　又一个球进了，欢声雷动。一个男人摇着手中的小旗帜跑上了球场，身后几个膀大腰圆的警察飞快地向他追过去，把他扑倒在地，披上一块旗帜床单什么的带了下去。因为他在裸奔。 　　手机上显示：刚才拨打你的电话，语音提示说该用户正在裸奔，不在服务区。 　　又是裸奔。听到的人吃吃地笑，看电视新闻的人在骂该死的警察，动作那么快，该死的电视台贴什么马赛克。 　　我们想看人裸奔，想看一个健康，结实，匀称的人体在自然的绿地上奔跑。 　　这情形可以联想到很多，联想到性，艺术，体育，总总。古希腊的竞技场上，运动员们都是赤裸的，在比赛技艺的同时比赛身体。艺术上的裸体是现代人最容易接触到的存在，普通人们如果希望看到别人的裸体，除了到大众澡堂，就是参观艺术展览，人体画展、人体彩绘、人体摄影。Ａ片里也有人体，那是传播生殖的工具。如果导演的审美意识，文化内涵足够，演员的人文素质到位的话，也能拍得美伦美奂，回归自然的本身。 　　想到裸奔，我首先联想起记录片《动物世界》中，一头猎豹在草原上奔跑。金色的皮毛，在阳光下一根根闪着金子的光。四肢舒展，并拢，开合，景物模糊地晃过。绿色的背景上只有它在肆无忌惮地奔跑，充斥力量的奔跑。 　　画面切换，人在奔跑。身体上覆盖着各种色彩的织物，裸露的部分肌体有黑色，有白色，有黄色，有棕色。和草原上的猎豹比较，这些运动的肢体只适合红色的塑胶跑道做背景。天体浴场上的裸体人群和自然景观是相对静止的运动。它不在裸奔，我的题目包含之内。 　　裸奔是人类原始的运动，从人类历史的幼年到成长的幼年，都有过裸奔。漓江边，我看到奔跑的孩子，光着被太阳晒得黑红的小身子，咧着换牙的嘴笑着，望着举起相机的人们，他们像一只只温驯的羊。很快，他们会长大，很快，他们也会视无故赤裸身体为疯狂呆傻病态。 　　成熟后的人们失去了裸奔的勇气，阅读了书籍，融入了社会，社会，一种先成熟的人们为后来的人建立的羊圈，我们把它叫社会。接受了社会的教诲的人彻底远离了裸奔。 　　我们无法裸奔，越清醒，越理智，越文明，越无法做出裸奔的姿势。 　　首先，我们惧怕看到自己的身体，长时间在各种织物的包裹下，它变得陌生，需要依赖。女人的乳房失去乳罩的托衬会风采不再，男人的身体上寻不到可以称做肌肉的组织，肤色苍白，像烤失了水份的白薯。扔掉了锄头，犁铧，进入了冷暖有空调行走有车辆的现代，文明与健美的躯体是一对天然的敌人。 　　其次，我们不能离开织物。它们的质地，剪裁，设计，能够叫别人知道我们是谁，看出上面阶级等级，社会身份等等不需要语言就能够表达的东西。剥去了这些花红柳绿的东西，我们会先对方一步迷失自己。 　　先人伟大的智慧选择了从自然中撷取各种材料遮蔽躯体，树叶、兽皮、棉麻布、化纤织物。掩盖的不仅有我们的身体，还有心灵。同时被退化的还有本能，御寒的本能，抵抗伤害的本能。失去了衣物的包裹，我们的身体柔弱，不堪一击。任何一个弱小的生灵都比我们强壮，任何一种异物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叫我们受伤。 　　窗台上几只麻雀缩着脖子叽叽喳喳叫着，照片上两只猴子相互抱着坐在雪地上，它们侧着头，用它们乌黑的眼珠看着室内的人。 　　因为，我们不能裸奔。 　　我输入“裸奔”，搜索了一下，电脑上出现十几条信息，体育场内的，场外的，国外的，国内的。还有精神病人的裸奔，我痛苦而真实地说，那不是属于人类的裸奔，只是一堆陷入混沌的人体组织在无意识地行走。 　　球场上的男子裹着旗帜夹在两个警察中间，他频频往看台上尖叫的人群挥手，神情骄傲得像捧到了大力神杯。我冷漠地看他被押下场，看他打了“马赛克”的新闻镜头重复。揣度他的动机，天体崇尚？古老奥林匹克风？自由？激奋？哗众？哪一种都有可能，前提是先脱下衣服鞋子。 　　裸奔，确实很简单。开出合适的筹码，咱们打个赌，脱掉衣物，在某个地段跑一圈，你，我，他，她，谁都可能做到。如果实在害羞，裸奔还可以冠上种种艺术之名使之成立，比如行为艺术。 　　有种裸奔，你，我，他，她，都很难做到。无论推出怎样的筹码，下怎样的注，我们都很难放任它去，那是灵魂。 　　借用阿贝尔的一段话，他说“一个身体就是一个宇宙。身体所包含的元素和奥秘，也是宇宙所包含的。性是身体的美丽之所在，灵魂是身体有毒的花朵。” 　　也许，只有《唯美的裸睡》里，有毒的花朵才会次第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