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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花 惑

2020-12-14叙事散文陈洪金
奶奶坐在屋檐下,又开始说起她记忆里的往事来。淡蓝色的暮霭开始把她的身影融化在屋檐的阴影里,映衬着她所见到过的那些罂粟花。村庄外面的田野里,有风不断地吹过来,潮湿、粘腻、温暖。村庄里流动的风,仿佛还是七十年前的神情,告诉我,滇西北依然没有改变
  奶奶坐在屋檐下,又开始说起她记忆里的往事来。淡蓝色的暮霭开始把她的身影融化在屋檐的阴影里,映衬着她所见到过的那些罂粟花。村庄外面的田野里,有风不断地吹过来,潮湿、粘腻、温暖。村庄里流动的风,仿佛还是七十年前的神情,告诉我,滇西北依然没有改变它的湿度和温暖,可以让一切有根的植物,茂盛地生长出叶子,绽放大朵大朵的花瓣。奶奶说,春天来的时候,村庄外面的田野里,到处都会弥漫着罂粟花的香气,滇西北的阳光炽烈地暴晒着深红色的土壤,罂粟地里植物拔节的声音,响声雷动。年轻的奶奶在地里劳作,往往会沾了一身的花粉,肥硕的花,映得她的脸庞大红通通的,迷醉了天上飞过的鸟群。   村庄传到我这一辈时候,我们再也没有看到过罂粟花的影子,在我的记忆里,它们仿佛是一声遥远的梦,在我最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只有看见村庄外面的稻田和玉米地,水光闪烁在夏日的正午,整个村庄都在沉睡,连稻田上空来来回回地飞翔着的蜻蜓,都显得有些无聊,一遍一遍地滑过一块又一块平整的田畴。奶奶跟我说起来的事件,至今都找不到丝毫的痕迹,我看到的是南瓜花、桉树林、梨园、拖拉机的辙印。这也许是两个世界,奶奶把她的青春留在村庄外面的罂粟地里,我日复一日地把光阴交给了村庄外面的小学里,奔跑,呼喊,莫名地忧伤。但是,奶奶坐到屋檐下,很多次不经意跟我说起她记忆中久久不去的罂粟地。那安静在放在她宽大的旧式衣襟里的双手,偶尔挪动一下,告诉我,她的双手在五十多年前,曾经紧紧地捏住一根特制的钢丝,整天整天地弯着腰,在村庄外面的那一片田野里,不断地把沉重的在热风里摇晃着的罂粟果实上面,轻轻地划一道创口,然后把果实上溢出的乳白色的汁液收集起来。然而,我看到的奶奶的双手,在暮色里,始终是握着各式各样的农具,打点着水稻、玉米、青菜、水桶、草篮、碗盏。奶奶的手,触摸过两个时代。她的以脉里流动了八十七年的血液,让滇西北把这两个时代收收藏在它的怀里,村庄里的人们,究竟有多少饥饿、颠沛流离、风吹草动、病、枯槁?开遍田野的罂粟花,早已消失在阳光里,稻田无法洞察前世的心思,只有奶奶这样年逾古稀的老人,才会懂得一些硌痛记忆的伤。   但是,奶奶的叙述往往会停留在那罂粟花的灿烂、迷香、迎风摇晃的情景上。也许那时候,好正值青春,滇西北满山遍的罂粟花,更多的是给了她视角上的陶醉。通过一些旧得发黄的资料,我隐隐约约地了解到,那时候,云南的烟土在外面的名声,似乎可以跟当今云南的烟草齐名。大片大片的罂粟花开过之后,香气渐渐消失了,村庄被沉重地悬挂在罂粟枝头的果实包围着。每一年,滇西北都会有数目巨大的云南大烟流往全国。而云南的高山峡谷,又造就了云南气势恢宏的马帮,走南闯北,遍迹东南亚。这一切,奶奶作为极普通的村妇,当然不会知道。所以,在她的记忆里,只有庄稼地里的罂粟和粉红色的罂粟花,让她的讲述,在缓慢的语速里,向我展示一个旧时代的滇西北。同样的一个滇西北,山形水势都没有改变,但是,奶奶见证了它的沧桑变迁。我坐在她的身边,静静地听她在暮色四合的时候,叙述着滇西北的往事,她的身世跨过了两个时代,而我,只能在她的讲述里竭尽全力地去想象另外的一个滇西北,那满是罂粟地的村庄。   我的努力探寻注定了事倍功半,但是,我还是会随着奶奶的话语里,根据她的引导,在现实的生活里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奶奶告诉我,在那个时代,谁曾经抽过大烟,那“不成器”的人,染上鸦片毒瘾后,把家里的家产卖完了,房子卖了,“楼房抽成了偏厦”,成了村子里最穷的人。那些人,我小时候见过其中的一个叫老背子的人,在我幼时的记忆里,他的瘦削的驼背,他仅剩的两颗黑牙,他缓慢地在村庄里漫无目的的行走,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老背子离世的时候,与他同年的爷爷,正在田里带着我们收割庄稼,滇西北酷热的阳光,晒得我们满脸是汗。现在想来,也许,村里很多早逝的人,他们的生命,因为抽了大烟,与奶奶至今依然健朗的身体,应该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对照与反衬吧。想起童年时期奶奶在家里东奔西忙地做饭喂猪的情形,我想,在她们那个时代里作为一个女人,也许在某种意义上讲,应该算是一个天生的幸福。   我所知道的村里人,总是勤劳的,他们总是会把村外的那些土地,对待生命一样珍爱着。在村庄的外面,还有许多赶马人,常年累月地在风雨里奔波,马帮的蹄声,溅丐了水花和浓霜,滇西北的村村寨寨都有他们为了生计而出没的影子。但是,老人们在回忆往事的时候,往往对回锅肉之类的充满了油腻的肉食,报以浓厚的兴趣。这样的饮食习惯,告诉我,那个时代并不是很充裕。滇西北的土地一直是很肥沃的,无论种下什么作物,都会枝繁叶茂,果实累累。但是,即使是罂粟这样畅销的东西,还是没有给滇西北带来衣食无忧的生活,奶奶在讲述里,那个时代,总是与拮据、饥饿、贫穷、疾病紧紧地连在一起的。这使我不禁想到在电视里好几次看到了边境对面的几个邻国,那里至今还在种植着那些色彩迷人的花朵。是的,谁都知道,在雨水充沛、阳光充足的东南亚,最贫困的还是那些种植着罂粟的地方。在旧时代,云南也大面积地种植罂粟,云南的贫困程度也在人们的想象之外。而如今,云南是这一区域最早杜绝了种植罂粟的地方,云南也就成了周边国家的人们最向往的地方。罂粟真的是贫困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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