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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南方报告(香港篇)

2020-12-14叙事散文铁算盘

南方报告(香港篇)我今年春天行走的范围比往年要大得多。三月份我去了内蒙,从内蒙进入晋西北,在山西河曲我第一次坐了黄河船。四月份我随团去了海南,广东和港澳。这样,我几乎从南北方向上穿越了整个中国。跟我一起去南方的人们可能有的看到了,我的所谓
南方报告(香港篇)   我今年春天行走的范围比往年要大得多。三月份我去了内蒙,从内蒙进入晋西北,在山西河曲我第一次坐了黄河船。四月份我随团去了海南,广东和港澳。这样,我几乎从南北方向上穿越了整个中国。   跟我一起去南方的人们可能有的看到了,我的所谓行走实际只能叫做抵达。但是,抵达与不曾抵达到底是不同的,甚至有着根本的不同。我终究看到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如果我未曾抵达,将永不会看到。其中有些特别的细节更是令人难忘,比如那个香港导游过于平缓没有丝毫起伏的嘶哑的嗓音,比如在香港动植物公园里的那个有着童话般感觉的夜晚,比如澳门那个永远在讲黄色笑话的女导游,等等。这些细节被镶嵌到我走马观花所看的南方宏伟的外观之上,使得南方成为一个具体而微的南方,而不再是一个抽象的南方观念。   是的,我说抽象的南方观念。的确存在这样一个南方的观念。即使我不去南方,这一观念我也是知道和了解的。2000年秋天那一次南方行之后,我曾写过文章,我说:“好像南方并不只是一个纯粹地理学上的概念,尤其近来以来的中国南方。”我还说:“南方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崭新而巨大的迪斯尼乐园,里面到处是金钱,美食和美女,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精致的欲望。”   我这样说并非只是我个人的一种玄想。实际上早就有人看到,在我们的地球上,南方一直具有进步,享乐主义,颠覆性,革命性等多种互相联系的共通的性质。中国近代以来的历史就是证明,所有重要的革命家和进步的观念均来自南方,南方是中国革命和改革的动力之源。但是革命一经成功,北方的庙堂之气便视南方的反叛为邪恶。美丽的南方是中国大地上的一朵恶之花。欧洲,美洲和非洲均不例外,它们的南方也都是一朵恶之花。但是今天,对于经历了并且还在经历着中国改革进程的北方内陆省份的人们来说,“南方的太阳越来越大,它像一只魔鬼的眼睛嘲笑着北方的原野。”这也是我在上述文章中写的句子。   我正是从北方的原野,从最为荒凉的蒙古高原上来到了资本主义的乐园香港,我从晋西北令人绝望的黄土地来到了澳门豪华的烟雾弥漫的赌场里。辽阔的中国大地果然辽阔无比,蒙古高原壮丽的自然景观,以及它高远难及的天空,晋西北浑厚的黄土塬,以及其中的卑微而活跃的人类,与高耸入云的香港楼盘,海南兴隆的人妖表演,澳门令人咋舌的赌场烟云,深圳整洁街道上兜售处女之身的红色小名片,总之是跟所有这些南方事物一起,构成了当代中国现实的奇特景观,构成了我对2004年中国之春的总体印象。我觉得如果我不把这个深刻的令人难忘的印象写下来,我就是放弃了我作为一个写作者最为基本的观察与记录的权利,而这是任何一个写作者所不愿的。   2000年秋天,我曾在深圳世界之窗的埃菲尔铁塔仿制品上,用投币望远镜瞭望香港。望远镜里所看到的只是一片烟云,香港的形象非常朦胧。当时像我一样的游客有很多,大家争相使用那架实际上毫无作用的望远镜。这是一种象征性的举动。我们站立在巴黎的象征埃菲尔铁塔上,远望曾经是英国殖民地的香港。而无论是香港,还是埃菲尔铁塔,抑或是我们的瞭望行为,都只发生在中国的土地上。这真是别有一番意味。一百多年来中华民族的改革与奋斗,一直以一个假想的目标为目标,这个目标叫做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也好,超英赶美也好,改革开放或者任何别的名称也好,总之是我们这个自古以来的中央之国,一旦认识到我们其实只是偏处于世界之东方一隅,我们的东方意识就像一种始终未能治愈的疾病一样,时不时地发作一下,我们的自卑,自傲和自尊始终被置放在一个同样也是假想的目标面前,这个目标就是:西方。“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全盘西化,西方的民主要不得,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资产阶级腐朽没落,等等,所有这些说法和口号都表示,我们把西方作为唯一的参照物。但是,这个参照物正如我在埃菲尔铁塔仿制品上所看到的香港一样,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它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朦胧之物。对于一个普通中国人,世界只分为两个部分,就是中国和西方。西方既是我们的目标,又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对它既爱又恨,但又不知其所以。   在现代世界民族主义浪潮和民主化的大背景之下,在冷战结束东西方战略对抗告一段落之后,邓小平先生一国两制的构想,使得香港得以顺利回归祖国。尔后的澳门回归亦在情理之中。这样,社会主义中国版图上出现了两块资本主义的补丁。它们美丽鲜艳而又怪异的色彩吸引着中国大众的目光。去香港走一走,看一看,成为一个普通中国人可以实现的一个普通的愿望。说它普通是因为,把这个想法变为现实是轻而易举的,只需要花费人民币2000多元就可以实现了。但是,当这个普通的想法变为现实的时候,你会发现它并不普通。去香港,意味着对我们现实生活的质的跨越,意味着一种观念的跨越,意味着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交相融合,意味着从东方快速地进入西方,意味着一个人,一个特定社会制度下的人走入另一个制度而没有人可以指责你违法或者叛国,意味着一个普通人也有看见一切的权利。这在过去的中国是不可想象的。而过去的中国并未完全成为过去,这就是为什么我和很多别的人会用望远镜瞭望朦胧的香港。   现在香港终于不再成为一团朦胧。越界行动开始了。汽车驶出深圳海关,我问道,这就是香港吗?有人回答说不是,因为还可以看得见写有简体汉字的深圳楼盘。但是,很快,香港到了。在这个快速的过程中,我不否认我有一点激动,这种激动甚至夹杂着一丝类似于恐惧的感觉。资本主义怪物近在眼前,尽管最先看到的只是一个汽车站,但它是一个资本主义的汽车站,这已经足以令我激动和恐惧。接待我们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因为旅游车的推迟而满是歉意,开始主动地说话。她自称是台湾人,她谨慎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她表示非常喜欢山西的红果,她夸张的语气显然是为了讨取她的顾客的欢心。资本主义最初激起的那点不安全感被这个中年妇女的谦恭一点点打消着。   然后,观光活动开始了。汽车在香港高楼的森林里穿行,导游小姐用疲惫沙哑的嗓音开始了对香港奇迹的大肆渲染。在我听来,她的讲解侧重于两点,一是香港的富人有多么富;二是富人们对于风水有多么重视。但是,财富的积累并非资本主义社会所独有,对于风水宝地和财神爷的膜拜也非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题中应有之意。所以,我们从导游口中所听到的,与其说是对于一个前英国殖民地和世界金融中心的讲解,倒不如说是一个普通的市民社会对于迅速增长的巨大财富及其表征的困惑与迷茫。   我们对香港的认识是有一个过程的。最初,香港只是一个金钱集散地,同时是一块文化沙漠。后来,香港的武侠小说,天王巨星和电视连续剧使我们认识到,流行文化具有多么大的渗透力。但是我们仍然对其不满。最后,我们不得不承认,刘小枫所关注的基督教文化,以王家卫为代表的香港电影,以董桥等人为代表的香港高雅文化,也同样构成香港社会文化的一个重要层面。这样,香港成为了一个立体而又复杂的香港,而不再是一个黄金铸就的单面神。
但是,旅游公司总是把人们的目光引向最为世俗的层面和最为直观的对象,旅游公司必须渲染财富的奇迹,而不是财富的真实来源。只有这样,浮华世界才可能得到口头语言的似是而非的阐释。从这里也可看出,当前全球经济一体化所导致的世界范围内的旅游热潮下,由旅游公司所主导的旅游文化将怎样使得对于世界的解读变得日益平面化和庸俗化。这也是一种流行文化。这种流行文化的危害性不可低估。   无论白天还是夜间,香港都呈现为一座可看的城市。不需要特定的角度,几乎从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看到香港全貌。同时,你在看的时候,你也成为被看的对象。香港的楼房太高了,它给予了俯视以最大的功能。浅水湾富人区的楼房高高在上,下面是芸芸众生在争相抚摸财神爷。这其间几乎没有距离,只有高下之分。如此近距离的可见的阶级划分,我相信在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都是罕见的。我想,一个穷人,或者仅仅是一个不太穷的普通人生活在香港,生活在这巨大财富的四面环绕之中,这个穷人如果不能以他平静而又坚强的自尊作为生存的基础,他所得到的只能是最为悲惨的命运。   事实肯定不是这样的。香港长期的稳定和繁荣证明这个社会一定有着导游小姐所讲不出的内在的支撑力。最后一天晚上,坐在香港动植物公园的喷泉傍边,我感受着四面灯火所蕴藏着的巨大的宁静。我觉得我已经能够感受到这个城市和平,安详,平等和自尊的力量。   我们从下午就到了这个公园,一直坐到晚上八点才离去。走过街天桥时,遇到一对青年男女在接吻。那男青年叉开双腿,稍稍下蹲,用稳定而有力的姿势拥吻那个女青年。他们几乎就是站在路的中央。我们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这是香港之夜的最后一个画面,也是在香港三天所看到的唯一的爱的形象。日常生活中的激情显示出了它应有的恰当的数量。激情画面的数量之少如同香港警察的数量一样。这一切都与电视剧中的景象全然不同。   总之,香港成为了一个曾经抵达的地方,但香港的真相仍有待认识。   2004年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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