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老歌的洞口

　　老歌的洞口
　　高玉宝 　　老歌是一个不可解释的洞口。一经唱起，洞口里便爬出一片青青的草地，草地上开着黑紫色的喇叭花，还有黄的带着黑色闪亮斑点的百合。太阳很大，红得温柔，正从山后缓缓上升。远处松树林子里，雾气飘散开来。梦一样的颜色。我闯进浓密的灌木丛中，正有野草莓从叶径上跌落下来，它们躺在草的叶脉上，在空气里发酵。这时，藏在枝叶间的野蜂，忽然向你飞来。 　　就是这样的一个季节，一个男孩愉快地唱起“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他的歌声顺着风，绕过橡树梢，绕过生着细如发丝的水草的池塘，绕过了未来的二十年。我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他的个子要比我高，脸很长，嘴唇前凸。他说话时爱仰着脸，脸上带着含糊的笑。算来已经二十多年了。我一直认为他挺傻，可是他的歌声，一直在我的耳鼓里粘连着。但是，我现在已记不起他的名字，还有他的家在哪里。 　　我时常在想：穿过一条小径，小径的尽头有一眼井，井的旁边开着一些带着腥味的小花。小花儿多得一团一团的，如同火焰，一下子烧到漫坡上的人家。房屋正升起青白色的炊烟。黄昏里，霞光红得忧伤。那家人的后院里种着沙果树。从障子的空隙，可以摘下那青黄的果实。从障子上下来，衣服刮了一条口子。我把果子藏进怀里，顺着山坡，溜到那片粉红色的小花丛中。然后，迅速离开。 　　而，小花，是一种什么花？沙果树，又是一种什么树？ 　　只记得，过了小河，有一排黑色的障子，障子那面有家磨房，磨房里堆着锈得紫红的铁器。我曾在那个院子里，见到过一根非常长的，同样已经锈得斑驳的铁钉。那根铁钉钉在一方木板上，我站在上面旋了一圈，钉子并未穿透鞋子。而，接下来的一个男孩也站上，还没来得及旋转身体，冰凉的铁钉便穿进他的脚掌。孩子的妈妈把棉絮点着，按在他流着血的伤口之上…… 　　过了磨房有一条窄的柏油路，路的旁边是一片稻田……我小叔双目紧闭，头枕稻池埂，整个身体浸在稻田里……把他摔下来的枣红马独自跑回家里。人们丢下碗筷，满山遍野地呼喊，声音遥远得结了冰，冷藏在记忆里。后来我问起小叔，他摇摇头，一脸茫然，笑了笑问，有这事么……记不得了…… 　　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年代？我和小叔到山里去，那里长着高高的茅草，草的叶径上长着细细的齿纹。我们把草割倒，放倒在松树下面，松树上跳跃着灰色的花鼠子…… 　　我们的马在河边吃草，那匹把小叔从背上摔下来的枣红马焦虑地踢着蹄子。那是父亲用一只牛刚刚换来的。小叔骑上马，飞快地远去。我怔怔地站在那里，嫉妒得不行。
　　夜幕降临的时候，小叔还没有回家。一枚黄月正在当空，空气里柔弱的稻子在水中轻轻晃动。姑姑哭起来。稻田里一片月光，有细小的鱼儿，搅得水色清美。忽然，一种神秘的水鸟“欧”地一声叫起来。这时，人们看到水淋淋的小叔摇摇晃晃地从稻田里站起来…… 　　午夜，我们举着松树明子，站在土坡之上。我扯着小女孩的衣角，来吧，我们一帮……我小声对她说…… 　　女孩子的老家是莱阳。不久以前，我吃过那里的梨，甚至，有一次还驱车去过那里。真是满山遍野的梨树，正是结了果的季节，乡人们怔怔地听着我们异乡的口音，他们的胶东话，好听得让人受不了。 　　这，也是洞口，说不清的。人类的语言，何尚不是抖动着的洞口？-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