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那遥远的神仙湾

我那遥远的神仙湾
每到“八一”建军节这个特殊的日子，我的眼前总是浮现出一幕幕情景来，那15年军旅生涯的点点滴滴，那一个个战友的音容笑貌，那喀喇昆仑山的高原风雪……我那遥远的神仙湾呵。 “神仙湾”，位于喀喇昆仑山腹地，海拔5380米，这里空气稀薄，含氧量只占平原地区的48%，曾被生物学家称为“生命禁区”；这里长年积雪不化，平均气温在摄氏零下38度，曾被地理学家称为“永冻层”；这里无霜期只有三个月，气候变化无常，往往是早上还睛空万里，中午却狂风大作，大雪纷飞。平均风速七至八级。如果是夏天上山，保证让你体验到春、夏、秋、冬的滋味。生活战斗在这里的官兵把这个恶劣环境编了一个顺口溜，称为“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四季穿棉袄，氧气吃不饱”，这就是神仙湾哨所恶劣环境的真实写照。 “神仙湾”这个名字的由来，还得从上世纪的1956年谈起，当时，一位副连长带着十几名战士奉命来这里考查，他们饿了啃几口干粮，渴了就往嘴内填上几把雪，经过一个星期的长途艰难跋涉，终于来到这里，刚好遇到天黑，他们实在爬不动啦！就在原地搭起了帐蓬，由于寒冷饥饿交加，不一会儿，大家就进入梦乡，一觉睡到大天亮。由于一位战士想出去方便，便醒来拨开帐蓬，看到一轮红日挂在蓝天上，紫红色的太阳普照雪地形成一个个光彩夺目的光环，朵朵白云缠绕在山间。啊！这是多么美丽动人的人间仙境啊！他高兴万分，立即叫醒战友们，大家忘记了高山反应，兴奋得热泪盈眶，相互拥抱着，欢呼着。一位战士高兴地喊道：“我们成神仙啦！”。由于这里刚好是一个山道转弯处，于是战士们就给她起了一个很鲜亮的名字叫“神仙湾”。 神仙湾的故事，三天三夜说不完，我还是从边防军人的生活、训练、值勤、娱乐等方面一一谈起吧！ 首先说说穿衣。由于这里曾被地理学家称之为“永冻层”，穿衣显得何等的重要，为了使官兵能更好地在这风雪高原上生存下来，上级给我们配发的衣服，数量可以说是全军第一，小到一双鞋带，大到一件皮衣，配发的非常齐全。但由于这里气温太低，在执行巡逻任务时，就是把这些全穿在身上也不一定保暖。长年累月生活战斗在这里的官兵，大多都患有高血压、心脏病、关节炎等一系列高原性疾病，头发脱落、耳朵冻掉，双腿冻坏的人不计其数。还有不少官兵就是由于长期高原生活，有病得不到有效治疗，而牺牲在昆仑山上。记得一名叫姓李的甘肃籍战士，长年在哨卡值勤站岗，后来患上重感冒，最后发展成肺水肿，组织安排他下山，他说：“哨所人少，我可以坚持！”官兵把他强行送到距团部150多公里的“麻扎大坂”时，他已生命垂危，护送的连长问他有什么要求，他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喝水！”话刚说完，就永远地闭上了他那双透射聪明伶俐的双眼。他不该这么早离开热恋的哨卡和战友，那年他还不满十八岁。他不该过早地牺牲，因为他是父母的独生子，年过半百的双亲还要靠他养老送终。但为了祖国的边防事业，他献出了自己年青的生命。 再说说吃饭。在哨卡生活，首先应解决吃水问题。高原是没有自来水的，生活只能靠化冰取水，每年11月份，我们就要进行这项工作。从距哨卡十二公里的冰湖去打冰，每年打冰，上级会给哨卡配上三、四辆大卡车。全哨卡除留一名干部作战值班和两名战士做饭外，其它官兵都要参与这项工作，由于这是解决哨卡从当年11月到来年4月这长达半年时间的生活用水，这样最少得打七十多车冰。按分工，身体强壮的抡锤，弱小的握钎，有时巧遇大风雪，七、八级大风吹得人站都无法站住，风雪交加吹到脸上就好像刀割一样疼痛。但季节不饶人，还得坚持着干下去。抡大锤站不住，就让人抱着他的腰。握钎的蹲不住，就爬下来握。为了加快速度，我们必须打大块的冰，而一块较大的冰得将近一个小时才能破下来。破冰难，装冰更难，一块象牛那么大的冰得十几个人往车上抬，大家使出全身力气，好不容易抬上车，一个个挣的气喘吁吁。一天超负荷十几个小时的工作时间，中午饭都是拉冰的车捎来的，忙了一整天，到晚上回到哨卡，两条腿象灌了铅一样沉重，上床都非常困难。一旦躺到床上，就昏头大睡，连晚饭都懒得去吃。象这样的工作强度，最少得干二十天。每年6到10月份的生活用水由于气温稍高，雪融化后流下来，官兵在哨卡门前挖了一个“蓄水池”供日常生活用水。为了节约用水，平时洗衣服都是从外边挖些雪在火炉上融化后再洗，大家都十分注意节约用水，因为这些水都是辛勤的汗水唤来的。哨卡的主副食、焦炭、装备都是山下用车送到哨卡的，主食有大米、青油、面粉，副食有猪肉、羊肉、白糖等，光罐头就有三十多种。蔬菜往往是山下装上车，经过长途运输冻了消，消了冻，送到山上十有八九都冻坏了，剩下一少部分能食用的，战士们又舍不得吃，都留给病号和上来的工作组同志们吃。工作组上到哨卡，强烈紫外线把官兵们一个个脸都灼成紫红色。由于缺乏维生素，战士个个眼窝下沉，嘴巴裂口，指甲下陷，端上来的菜工作组难以下咽，就亲自把菜端到班内让战士们吃。战士们又把菜端到首长桌上，战士让首长，首先让战士，谁也不舍得吃上一口，这种亲情有谁不为之感动！我们平时的副食主要是吃罐头，新战士刚开始还觉得比较新鲜，挨个去品尝，而过一段时间，见到罐头就反胃、呕吐。最难忍受要算新战士刚上山，适应不了这恶劣的气候环境，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为了鼓励大家吃饭，哨卡就开展吃饭比赛，一碗及格，两碗良好，三碗优秀。哨卡门前的黑板上列出全连人员的名字，干部们一人承包一个班，给大家讲吃饭的重要性。只有吃饱啦！才能适应哨卡生活，才能有力量执行各项任务。于是，同志们吃了吐、吐了又吃，时间长啦，才慢慢地适应哨卡上的生活。 说到在哨卡的居住，就更有特色。新兵到哨卡后，闯过吃饭关，然后就要闯居住关。没有在高原上生活过的人可能会说，睡觉不容易吗？躺下睡就是啦！但在风雪高原上睡觉，谈何容易。由于严重缺氧，晚上根本睡不着觉，胸口憋闷，大口喘气，头痛欲裂。为了减轻疼痛，战友们总结一个办法就是用背包带捆在头上，两边两个人用劲的拉绳子，这样会觉得舒服一些，就这样，我们谁也不会主动到卫生室去吸氧，因为那为数不多的几罐氧气，是给重病号用的。记得1992年的一天，兰州军区的一位处长到哨卡检查工作，他一到哨卡就和战友们拉上家常，从古代“三国时期”谈到“抗日战争时期”，滔滔不绝，平易近人，使大家倍加亲切，他还亲自到炊事班为战友们烧了两道拿手好菜。开饭时，他很自信地对我们说：“高山反应我看没什么可怕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但当晚上他上了床，剧烈的高山反应缠绕着他，翻来覆去，直感到呼吸困难，头痛欲裂。战友们就立即叫来医生给他打针吃药，打开氧气瓶让他吸氧，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天刚亮，他就对同志们说：“我实在忍受不了，我回去后一定要如实反映你们的情况，在我力所能及的权力范围内，帮你们解决一些实际困难。”自1982年到一起，前后有20名将军去过哨卡，地方厅、局级干部也有10多人到过哨卡，原总参谋长傅全有，原总后勤部长王克是1991年8月到哨卡检查工作的。首长所到之处为战士们带去的无限的关心与厚爱。 再谈一下神仙湾哨卡的主要任务：值勤与巡逻。尽管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和平时期，新疆军区每个月还是要安排黑鹰直升机到边防去巡逻一次，但平时巡逻执勤还要靠我们边防战士。每年6月份接防，第二年6月份才能换防下到山下。每次连党支部安排巡逻，头天下午就要专门召开干部会，具体安排巡逻工作，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发动车辆。先用喷灯烧，用火烤，然后由身强力壮的战士摇车，官兵们一边摇着车，累得一个个坐在雪地上直埋怨，为什么这“老爷车”这么难发动？发动一次车最少得三、四个小时。踏上巡逻的艰难征程，不到9公里的雪山小道，往往也得两个多小时才能赶到山跟，然后巡逻小分队再步行上山。山上积雪很厚，厚的地方可以埋到大腿跟，身体素质好的战友在前边开路，后边的人再沿着前边人的脚印往着走。有时遇到暴风雪，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力气，战友们你扶着我，我挽着你，共同往上爬。到达巡逻点位后，大家顾不上休息，就立即转入查看边境情况，看印度军队是否越境。由于我们守的都是有争议的地区，没有一个明显的国境线，印军越境是经常发生的事，一旦发现有越境的迹象或设有某种标记，就得查出方位，拍照拆除，巡逻回来再整理好材料逐级上报。常言道：“边防无小事”，一旦有情况就得如实向上级反映，最后由外交部向印度方面发照会提出强烈抗议，来解决边境争端问题。 有些战士曾提出疑问，这块地方很贫脊，小草都不长一根，还不如给印度算啦！连队首长对战友们说：“咱们的母亲是不会任人欺负凌辱的，同样咱们祖国母亲身上的肉也绝对不能任人宰割！” 在哨卡官兵们除了忍受高寒缺氧恶劣环境外，再一个就是难以忍受的寂寞。生活在都市内的人们，可能不会深切感受“寂寞”二字。身居哨卡的官兵们，方园几百公里，看不到人烟，更看不到一点绿色，有个顺口溜，“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每天除了工作，业余时间就是打扑克，下象棋，看电视。可能有的人会说，那怎么不看书呢。对，我们也想看书，但看不到一个小时就头晕眼花，忍受不了。由于交通不便，书信报纸往往是随着送物资的车顺便捎到山上，每次车一到哨卡，官兵们蜂拥上去，首先要看谁家里来信啦！有家信的战士高兴万分，没有来信的愁眉不展。每当这时，干部们就要耐心地做战友们思想工作，不然，会认为家里亲人不要他们啦！情绪会非常低落，影响日常工作。说一句不怕读者笑话的事，就是长年四季官兵们很少见到女性，好不容易遇到有工作组上山，若有那么一两个女性，他们很了解战士的心情，就让女兵到班内去和战士一同攀谈，大多数女同志都很理解边防军人，认为这都是人之常情，而总有一些人不理解，要在背后数落道：“傻大兵”、“神经病”。好不容易盼到换防下山，我们有些兵看到女人，傻乎乎地盯着人家，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是这能说我们的战士傻吗？不，绝不，他们为了祖国的领土完整，为了人民安居乐业，甘愿把人生中一段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献给祖国的边防事业，他们才是新一代最可爱的人。要问边防军人苦不苦，也确实苦，但他们苦中有乐，苦中有风格，苦中见精神，苦中有人生的价值。 这就是高原边防战士日复一日单调、平静，甚至乏味生活的真实写照。戏剧性的东西，浪漫的情节,讨巧的故事都发生在小说内，军旅生活就是如此平实。后来我转业到地方工作，我时刻保持和发扬军人所特有的乐于奉献，敢于牺牲的拼搏精神，相信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再难的险境也能超越。这一切的力量和启迪，都来自我那遥远的神仙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