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建水行记二
2020-12-14抒情散文雨夜昙花
建水的街道并不宽敞,路的两旁大多为年代久远的土木房屋,询问了永安街四眼井的位置,便一路寻了去。到建水是要看井的,并不是因为井是怎样的稀罕物。井其实极平常,幼时在小城里生活,居住的院子中便有一口井,从小我便会用铁桶打水,知道下桶时怎样用力,提
建水的街道并不宽敞,路的两旁大多为年代久远的土木房屋,询问了永安街四眼井的位置,便一路寻了去。
到建水是要看井的,并不是因为井是怎样的稀罕物。井其实极平常,幼时在小城里生活,居住的院子中便有一口井,从小我便会用铁桶打水,知道下桶时怎样用力,提起时怎样把麻绳陷入深深的绳痕中防止绳索滑动以便省力,自然也曾把桶掉到井里。一日清洗井,有人把井里的许多东西都捞了上来,除了桶外,还有酒瓶电筒等等许多物事,一位阿姨见了那酒瓶便笑,原来是她丈夫好喝酒,一日里她气不过,把酒瓶丢出院,不想落到井里。那电筒自也有说法,一位大婶找不到自己的衣服,误以为白日里洗衣时掉井里,夜晚时出来看,怎知电筒却掉井里。另一人便恍然:“原来如此!那夜我见一道白光从井里升起,以为龙王爷显灵……”
一口井自然养育了许多人,并滋养着许多故事,容纳了无数过往。喝过井水的人,在心里都会存有一口井,那口井里是童时的清甜时光与初初懂得亲情时最甘冽的记忆。多年后再回小城,那井已不知去向,井的原址建起了高楼,自来水取代了它。站在高楼边,我怀想幼时那从不干枯的甜水井,与那吱吱哑哑的担水声,因知道围在井边洗衣的情景再不可见,心内特别的怅恍。低头看井里光亮的情怀,就手从桶里捧起水来一品那甘冽清甜的随意,都消失在时光之后。要在失去的时候,我才知道,把桶丢到井里时,与水撞击出的声响是那样美妙。
而建水,有着井的博物馆之称。建水人是特别的,他们这么爱生命之源——水,不但水井的名称高雅,如醴泉、渊泉、溥博泉,如月牙井、涌莲井、玉洁井等,还把水井打扮得别具一格:除了单眼、双眼、三眼、四眼的,还有方的、圆的、上圆下方的、上方下圆的、不方不圆的,所以到了建水,井是必看的。纵然建水那一百多眼井中,有名的极多,看不完这许多,但能看其中的几口井,总能解除些因井正在逐渐消失而带来干渴。
那是一条小巷,有着光滑的石板与老旧的院子,院门均有飞檐。很喜欢这样的小巷,因知这石板不知走过多少人,沉积过多少的过往。走出小巷,便见了四眼井。四眼井的井口如田字排列,井栏光滑并有深深的绳痕。井旁是龙王庙,门外有一联写道:“泉涌注千家美 君保佐万世乐”,联旁还有字,但夜色已浓,看不清写的是什么,只模糊识得“保世间昌”四字。虽然庙门紧锁,烛火却亮着。据说过去建水每口井旁都有一座龙王庙,里面供奉着龙王爷的牌位,目前保存得还算完好的就是这一座了。
这时有一壮汉来担水,见了我们也不以为奇,并指点到:“大板井的水最好。”
看着担水人走在祖先走过的青石板路上,桶中的水在肩的两侧微晃并在月光下亮堂着,慢慢悠悠地隐进古旧却并不苍老的小巷。那遗在井沿的水则滴滴落入井中,声声回响,如诗如歌,在这静静的夜里,纵没有捧起那井水送入口,也觉出了清澈津甜的液体正顺咽喉滑下,回味无穷。
隔日从团山归来,便去寻找大板井。
建水最后一次大规模地修筑城池是洪武中后期,相传大板井圈于明洪武初年,因而有“先圈板井后建城池”的说法。大板井便是“龙井红井诸葛井,醴泉渊泉溥博泉”中的溥博泉,其名与渊泉一道出于《中庸》一书的“溥博渊泉,而时出之”。《云南通志》里记载道:“溥博泉在建水城西半里,俗呼大板井,水洁味甘,供全城之饮”。建水人对于水是特别讲究的,若沏茶,要用溥博泉的水,茶水清香四溢,清凉不泛黄不说,茶壶还不会起水垢。建水的茶馆,便以“西门井水”(即大板井水)字样来招揽客人,而用大板井水做出的豆腐,被称为“西门豆腐”,极之有名。大板井也因“其泉清洁无卤而甘,日汲不竭”、“水味之美,贯甲于滇”而成为建水第一名井。
到众人所指的地方停了车,一路走去。父亲提醒:“快问路,不要跑冤枉了。”我只笑不语,牵紧女儿的手一路走去——何用问,跟了担水人哪里会走错。
果然,不一会便见到了大板井。担水的人极多,却又不觉拥挤——大板井是城内口径最大的井了,直径三米还多。井栏用6块石板间6根石柱镶嵌而成,因年代久远而圆润光滑,石柱上有着隐约可见的浮雕图案,井的一侧供有龙王爷的牌位。凑近了去看,只见井水清澈,在汲水桶的此起彼伏起间荡出晶亮的光茫。
女儿见人用铁桶汲起水或倒入塑料大桶中,或担起两大桶水离去,有些担忧地说:“这么多人担水,会不会不够呀。”又见井里的水并没有少一分一毫似的,又说:“怎么这水担不完。”见了这么清亮旺堂的水,她记起昨夜里四眼井边那壮汉的话,便拉了我的衣袖央道:“我想喝。”于是用装矿泉水的瓶子请打水人帮盛满后带回车。在炎热的午后,那瓶水一直凉爽在女儿的手中。
回程中,路过四眼井,我还是央二哥停了车,再去看一眼。许是刚有担水人离开,井水微荡,在一眼井水中,倒映出了四眼井口,井水中的那个田字格外动人,便似小小的井可容纳或滋养四方圆满和润一般。
在建水,特意地去看的就这两口井了。建水有许多名井,如“见水拖蓝”的红井,如“井水甘洌,四时不绝”的小节井,即渊泉等等,因时间关系,没有一一去寻找。每一口井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我虽没有去到井边探听,却知那些故事是养份,溶解在水中滋养着一方人,白云苍狗,苍海桑田,如此祖祖辈辈,一直走到今天,这份源远流长的何止是井水呢,还有那从井水里滋生出来的绵长文化与一户人家几代人同喝一眼井水的亲情。有个词是“背井离乡”,若没有了这口井,怎么知道已距家乡多少里?若不能喝一口这井中的水,怎么知道已回到了家乡?井,原是家乡的代名词呀。
有人说在建水,三锄下去就是一口井,不知真假,但见那些井千百年来一直如此清亮,便想此言不虚。为何这井水千年不干枯?为何这井水清凉甘甜?小小的一眼井,其中乾坤谁人能明了?偏偏建水人以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深爱这井水,明明自来水已贯通全城,却仍要喝井水。不知不解,却也不深究,只是希望在某一地,能看到那绳痕深深嵌进光滑圆润的井栏,伸手一摸,能从那份凉滑的质地里感觉到历史的印迹,从遗在井沿的水滴落回井中的声响中听到过往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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