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地月光

那一地月光

　　电视剧《十六岁的花季》在校园里热过一阵之后，街上就开始流行姜育恒略带沙哑的《再回首》。他那低沉回转的声音很容易让人陷入一种年龄以外的沧桑中去。
　　就在这时候，我拥有了我的初恋。女孩叫平，她有一张俊俏好看的瓜子脸，两只眼睛朴闪朴闪的，像两个永远猜不出底的谜语。最要命的是她脑后那两条油光水清的麻花辫子，足足垂到了膝盖上，我得承认，我喜欢上平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它。很多时候，我只是如痴如醉地盯着她的后脑勺，两条辫子在我眼前就晃呀晃呀，我幻想着有一天用双手握住那双辫子的感觉。
　　其实我那时只不过是个才上高一的男孩。我和平一起初中毕业。她没有考上，就辍学在家。在我的老家陇东，一般女孩子到了十六、七岁，就到了张罗婆家的年龄，能够像男孩子一样继续上学的并不多，我仿佛看到了平后半生命运。
　　我希望能用自己尚欠坚强的双肩替她分担一些生活压力，用自己的爱来替她重新设计她的未来。好不容熬到放假了，要见平还得等到正月初八的庙会。整个春节，我就啥地方也不去，关在自己的小屋里，一遍遍看平以前寄给我的那些早已磨损了的信件，憧憬着见面时的情景。
　　正月初八在我焦渴的盼望中终于姗姗来迟。庙会晚上一般放露天电影，看电影的人山人海里，我一眼就看到了平。刚刚分别半年，她似乎变得更加妩媚可爱了，麻花辫子依旧那样惹眼，一条垂在脑后，一搭在胸前。那夜的电影演的是什么内容我现在一点也记不起了，平的音容却至今还是那般的稔熟。“我可以握一下你的辫子吗？”我期期艾艾地问。平吃吃地笑：“你呀！辫子有什么好看的！”握住辫子的一瞬，我的心里闪过一阵难以诉说的悸动！但平不知道这些，她永远是不会知道 她那双麻花辫子在我心目中占有怎样的份量。
　　我们无心看电影，便从人堆里挤出来，在河滩上手牵手走着，夜雪初霁，天边又升起一弯牙儿。借着月光，我发现平的手肿得老高，急忙问她是怎么会是这样？平浅浅地笑：“是沾了冷水冻的，家里的活实在太多！”这时我看见她的眸子里有点泪光在隐隐地浮动。我脱下自己的手套，平却死活也不肯要：“你留着自己用吧，念书挺辛苦的，我没事！”望着月光下她那洁白的脸庞，我有一种想流泪的感动。
　　我那时还没有预料到人生路上会有风雨两个字，但是它们的确来临了！正月过后，我返校继续读书，平则依旧呆在家里。没多久，收到小妹的来信，说是平定了亲！我十七岁的天空一下坍塌了下来，我不相信我轰轰烈烈的初恋就这样划上句号。后来平的信证实了这个消息的准确性，她劝我安心读书，她是不想连累我：她哥哥要结婚，女方要彩礼，只能这样了！
　　随之而来的是那个春天在我眼里毫无生气，我几乎被死神带走。我不知道当时我是怎样挺过来的。现在，平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我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这些年我们从未谋过面，但我的生命里永远不能抹去的，是她那双长长的麻花辫子和那个正月的雪夜。面对回忆深处那一地冰冷的月光，我突然悟了：心灵的旅途有时候很长很长，你用一生的时间也未必走得完；有时候却又太短太短，一生只需用一个夜晚就可以走过——
就像我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