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水做的牌坊
2020-12-14抒情散文方萌
水做的牌坊棠樾牌坊是徽州特有的古建筑,我似乎早就见过,在水里?在云里?在梦里?初到棠樾,穿过村口逶迤向西的七座古牌坊,就像穿行在水里、云里、梦里,走过一道又一道通往历史深处的大门。我当时对这些门坊不屑一顾,因为它们不过是几座用石头竖起来的封
水做的牌坊
棠樾牌坊是徽州特有的古建筑,我似乎早就见过,在水里?在云里?在梦里?初到棠樾,穿过村口逶迤向西的七座古牌坊,就像穿行在水里、云里、梦里,走过一道又一道通往历史深处的大门。
我当时对这些门坊不屑一顾,因为它们不过是几座用石头竖起来的封建礼教的纪念碑罢了。“这些牌坊是水做的”。读了北辰的诗《徽州古牌坊》:“这里的女人站成了水/水乡里的水/石头里的石头/浮起了,飘远了男人的船……”,听他诉说着心底的感受,我才突然感觉到,是水造就了棠樾牌坊。
水做的牌坊突然巍巍然耸立在我的眼前,高大敦厚的梁柱,玲珑剔透的梁板,就像徽州女人一样美丽秀气。北辰说,女人柔情似水,不只是指情感,也指孕育和包容,只有这些竖起的石头才能证实徽州女人顶天的力量。“女人们好看的面容/丰富了水乡里的水/镂空了石头和时间的内部”, “女人!把自己从泪水中捞起”,“女人们站在水面上/站成了自己的坟墓”。我读懂了《徽州古牌坊》,徽州古牌坊是女人用血泪垒筑而成的,虽然有皇帝们的恩荣,男人们的金钱。可悲的是女人用灵肉撑起的、维护的牌坊正是她们自己为自己挖掘的座座坟墓。我不禁愕然了。
这次到徽州,我特意去看看棠樾牌坊群。春夏之交,正是槐花飘香、油菜胀籽的时节,牌坊群静静地立在村口,五百年来,就这样默默地仰面青天地站着,站成了一条弧线。我沿着甬道,从鲍灿孝子坊、慈孝里坊、鲍文龄妻汪氏节孝坊、过骢步亭,一一走过乐善好施坊、鲍文渊继妻吴氏节孝坊、鲍逢昌孝子坊、鲍象贤尚书坊。棠樾牌坊跟众多的徽州古牌坊一样,纵跨明清两代,虽然经历了百年风霜,依然威仪不减。史藉中所记载的牌坊群两边的梅林早已不见了,而代之的是农田,农田随着四季变换着不同的颜色,因为这些颜色才使古老的牌坊有了一点生气。
棠樾村原有十座牌坊,村中三座已经坍塌,这一组耸立在鲍氏家族祠堂前的七座牌坊,按忠、孝、节、义顺序排列,彰显着鲍氏家族中历代的忠臣、孝子和节妇。聚居在棠樾村的鲍氏家族,自南宋建村以来,历经元、明、清三个朝代,崇尚封建礼教,以“孝悌”为核心的儒家伦理道德深深地浸渍着这片土地。作为生活在封建宗法制度下的一代又一代女人,封建礼教也早已溶入她们的血脉之中,相夫教子,上慈下孝,贞妇节女成了她们的人生坐标。她们的这种追求,就像封建社会女人裹足一样,忍着断骨之痛,强装出笑颜,自觉不自觉地成了封建主义的卫道士和殉道者。牌坊一座又一座地竖立起来了,就像水一样处在最底层而孕育着生命的女人们迷茫地仰望着这些高耸的石头,这可是祖上的荣耀,皇帝的嘉奖,鲍家的千秋功德呵!但是,“圣旨”也好, “忠臣”也好,“孝子”也好,“节妇”也好,这桩桩,这件件,哪一件背后不凝聚着徽州女人的血和泪?
七块牌坊中有两块是女人的节孝坊。一块说的是鲍文龄妻汪氏25岁守寡,到45岁去世,把毕生的精力和爱心都奉献给了公婆和她的子女。另一块是表彰鲍文渊继妻吴氏,22岁继弦,29岁丈夫就死了,她守节31年,把继子鲍元标养大成人。据《民国歙县志》载,明清时期棠樾村立传的贞节烈女59人,而立坊旌表的只有这两位。村口鲍氏敦本堂,俗称男祠的对面有一座全国少有的鲍氏女祠,专祀女人,这59位贞节烈女就按世系序列供奉在寝堂龛座上。外国游客对这些“殊荣”不解,一再问:“why?”
《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曾说过:“女儿是水做的骨肉。”那是他把女人当人,那是他对女人有爱。棠樾牌坊也让女人“做人”,那是对女人生命的亵渎和人性的践踏。
徽州原有古牌坊200多座,现在只剩下了70多座。棠樾牌坊群能保存下来,多亏了鲍氏家族的女人们。历史上,她们曾多次用柔弱的身躯捍卫了这些“水做的牌坊”。是为了维护家族的“荣誉”,自己的尊严?还是为了保护历史建筑物,这些绝世的艺术?她们的心就像山泉涓涓地流淌,流入丰乐河,汇入新安江,自自然然地从历史流淌到今天。
我从尚书坊向东走,一直走到甬道的尽头,回身看牌坊时,牌坊群就好像一群徽州女人在眺望,眺望晚霞映照的家乡。这时我又想起诗人北辰的句子:“徽州经过女人的守望/还原成层层叠叠的山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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