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岷山·花园(五章)
2020-12-14叙事散文阿贝尔
儿 化我看见好些人在爱情语言的林荫里奔跑,嬉戏,成为甜言蜜语的奴隶,最终憔悴。我看见自己混在热恋的队伍里,儿童一般被控制在乏味的语言的快乐中。在爱情的幼稚园里,我们被语言开发、滋养和神化,也被语言支配、牵涉和捉弄。在我们的伙伴中,苏醒最早
儿 化
我看见好些人在爱情语言的林荫里奔跑,嬉戏,成为甜言蜜语的奴隶,最终憔悴。
我看见自己混在热恋的队伍里,儿童一般被控制在乏味的语言的快乐中。
在爱情的幼稚园里,我们被语言开发、滋养和神化,也被语言支配、牵涉和捉弄。在我们的伙伴中,苏醒最早的人,渴望成为语言主人的人,胸口必然戴一枝花,像西瓜上时常呈现的三角形的伤口,又像走错房间的彩云。
那些看破爱情语言、说它们只是爱情的花絮的人,在黄昏欺压早晨的时候迅速衰老。
我是一个爱情的沉睡者,里面自有沉睡的火山。自从我进入这个天堂的幼稚园,便被爱情儿化,把手说成“手手”,把糖说成“糖糖”,避开大人的词汇,在语言的背面找到了一坡青翠。我在儿话叠音词及一切贴近自然的辞海里游荡,妙手偶得珍珠。
器 皿 她安睡的时候,手搁在精美的器皿上,长发淹了整个小花枕。 你在哪里?你知道我这里说的器皿是什么? 倘若你在她的睫毛里,在她的明眸皓齿间,在她坦荡的睡眠里,那么我问这些做什么?一个人睡了,另一个人也睡了或等于睡了,我独自醒着,坐在你们的世界外面胡思乱想,你们知道吗? 她睡的时间真够长,我胡思乱想出来的东西都一件件陈旧了,我的胡子也开始变白,牙齿也开始松动。你给予她的陪伴也真够长,你开始老了吗?她要是花朵该多好,你便是花香。她要是阳光该多好,只要我从你的阴影里走出去,就能得到她的抚摸。 麦子在成熟,从拔节到扬花,再到收浆。棉花在开放。而你呢?不要管她,她在睡眠,手搁在精美的器皿上,长发轻接触着器皿,发出春雨洒落的声响。她的花在她里面绽放,晚风就是闻到她的花香才从开着的窗户进来的。 你知道我这里说的器皿是什么? 小 学 天堂有时也真荒凉。又阴沉又伤感。初雪的气息穿过干枯的葡萄藤,传来深秋的味道。 天堂里香草衰败,残香缭绕。天堂酷似严冬,在呈现纯洁的同时也呈现空洞。 在比人类的出现更早的时间里,天堂被莫名阻塞,充满黑暗。阻塞天堂的物体不叫乌云,也不叫乌鸦。是一种叫“叫唤”的天籁。那时,天空从蔚蓝和透明里退出来,沦落成了杯子。大地,也只是生铁一般的苍穹的一个虚幻的影子。 而此刻,孩子们在天堂读书,在红砖房子里做文字和数字的游戏。他们在木桌右上角点上蜡烛,眼睛顺着烛光落在字的行间。起风了,烛光摇曳,干扰着孩子们的眼睛和心思。孩子们努力将心思安在功课上。孩子们的眼睛看惯了阳光月光烛光。 孩子们的内心满是光明。文字与数字的光明。语言与定律的光明。故事的光明。传说与神话的光明。孩子们身外没有别的光明,一切的光明都被乍起的晚风和语言吮吸,转化为阿拉伯数字的首尾和汉字的笔画。孩子们借着微弱的烛光,投身在语言与自身的心灵之光里。孩子们在语言的光明里遇到爱、真、美和刺激,遇到思想、智慧和上帝的另一面孔,遇到比花草树木更纯粹的梦幻的花草树木。 开始朗诵的时候,五个,二十个,六十个孩子一同放开细嫩的喉咙,念出一些星辰、花草和人的名字。孩子们的喉咙真像花瓣,一翕一合,蜜蜂就飞来了,蝴蝶就飞来了,花香就飞来了。孩子们金铃般的朗诵声和烛光对流着,驱散着窗外的黑暗、冷风和恐惧,形成明亮、温暖、安全的一隅。 孩子们一直在朗诵,声音如秋叶纷落,盖住了自己的小嘴小眼小手。烛液滴在手上,结成玉。孩子们的朗诵萦绕着自己的耳畔。
谁来朗诵烛光下这天堂的诗篇?
倾 斜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在岷山的初雪之后,我找不到归路。 我猜测在我来到这里之前,人们就为我准备好了一切:一片河谷,一座灵山,一条大河,一个本该姓王却姓了李的父亲,一个快嘴快舌的母亲,一个叫yan的妻子,一个叫罗伯特·穆齐尔的奥地利人写的小说…… 在病中,冬日的阳光比青霉素还管用。一边晒太阳一边冥想,就觉得一切都在梦中,自己被梦严严实实裹着。病不是梦,阳光也不是梦。梦是冥想。我是梦中人。我不知道我是谁,怎么来到这岷山的。我想,冥想不叫迷失,梦不叫迷失;冥想只是借灵肉在触摸,触摸超出我们思维和感觉的宏大与细微。我梦出三角形的星辰,梦出在火焰里飞翔的鱼,梦出神经元上使人沮丧的可的松……这冬日温暖而明净的山地阳光,也是我梦树上的果实。闭上眼睛,洒满阳光的岷山从眼帘升起,记忆殿堂的符号晃动在睫毛上。 我时刻都在倾斜,向着美丽和不朽。 阳光落在衣襟和袖口,落在取出的赤脚和空虚的皮鞋上,我感觉我的身体不属于我了。我可能的妻子坐在我对面,与那些冬日里的淡花一同纯净、舒坦。她的纯净与舒坦是通过一本旧杂志传达给我的。接触着我的空气也接触着她,温暖得有几分倦慵,宁静得有几分寂寞。 我对我可能的妻子说,我越是接近花朵就越是接近梦想,越是接近你就越是接近花朵。我可能的妻子长发散落在藤椅里,眼眸在太阳的逆光里黝黑得像漩涡;青春的身段和娇媚的面庞透出孩子气,与我梦中天使的雏形相吻合。
盲目的花朵 在正午时分的阳光底下,我被碧蓝的天空吞噬。太阳四周洁白耀眼,不敢注目。 这是冬天,人在岷山的阳光里沉醉,又在沉醉中暖洋洋苏醒,好比回到了诞生前的境界或刚刚诞生的状态。在这样的境地,人有一种婴儿感。 我感觉自己是花,纯洁的花。按自己的方式开放,又让开放永驻那一刹拉。香停止了,而又芬芳着;娇艳消退了,而又娇艳着。耳畔传来水声。泉水滑过卵石的声音。海浪抚摩沙滩的声音。碧蓝在头巅倾泻,却没有海水降落,只有盐粒纷纷扬扬,增加了泪水的咸度。 陪我晒太阳的女子上课去了,走时擂了我一拳。她正在95级3班教室里弹风琴。透过窗户,我看见了她的额头和从她嘴里飘出的音符。那些不规则的音符,驮着神秘的夏日绿荫,在被梨子树分割的阳光里飞扬。那女子的歌唱在阳光里显得遥远,仿佛在一条大河的对岸,且隔着一片葱郁的灌木。孩子们的歌声像油菜花一样簇拥着她的声音,却不能淹没,她的声音是油菜花丛里的一片麦浪。 我回到了一种超脱的高度,一种美的高度。我发现我的品质阳光一样热烈、清明,与大河对岸正在工作的女子彼此对照。那女子在我眼里是尽善尽美的,我在自己的心中是尽善尽美的。 这是花朵的盲目吗? 天空和舒卷的白云创造出我们,又成为我们生命的背景。我开始滋生创作的欲望,开始幻想一个子虚乌有的世界。那个被青春折腾得美丽绝伦的女子心知,她是我唯一的灵感,是我思想的起点和终点。我,一个人,一个普通的生命,有肉体的缺陷和灵魂的不足。然而此时此刻,在上天制造的阳光、岷山和时间里,在那个女子制造出的音乐和歌声里,我远离灰色,获得了完美的体验——一个不同于被欲望控制、被魔鬼纠缠的人,超脱了生死与世俗,在一个正午被阳光通读。 我发现,除开人,这个世界是完美无缺的。阳光,树木,水,杜鹃,还有声音,从不矫柔造作,不表现也不隐匿。 有人在枇杷树下做乒乓的游戏,有人在芭蕉叶下翻抖色情之草,也有人在废弃的碾坊捕捉线条与色彩的奥妙。我不认为他们谁对谁错,谁高谁矮。声音一发出便融入天空,而天空又只是世界的一寸肌肤。我思想,我感觉,我为灵感牵引,成为语言的天衣无缝的情侣。
器 皿 她安睡的时候,手搁在精美的器皿上,长发淹了整个小花枕。 你在哪里?你知道我这里说的器皿是什么? 倘若你在她的睫毛里,在她的明眸皓齿间,在她坦荡的睡眠里,那么我问这些做什么?一个人睡了,另一个人也睡了或等于睡了,我独自醒着,坐在你们的世界外面胡思乱想,你们知道吗? 她睡的时间真够长,我胡思乱想出来的东西都一件件陈旧了,我的胡子也开始变白,牙齿也开始松动。你给予她的陪伴也真够长,你开始老了吗?她要是花朵该多好,你便是花香。她要是阳光该多好,只要我从你的阴影里走出去,就能得到她的抚摸。 麦子在成熟,从拔节到扬花,再到收浆。棉花在开放。而你呢?不要管她,她在睡眠,手搁在精美的器皿上,长发轻接触着器皿,发出春雨洒落的声响。她的花在她里面绽放,晚风就是闻到她的花香才从开着的窗户进来的。 你知道我这里说的器皿是什么? 小 学 天堂有时也真荒凉。又阴沉又伤感。初雪的气息穿过干枯的葡萄藤,传来深秋的味道。 天堂里香草衰败,残香缭绕。天堂酷似严冬,在呈现纯洁的同时也呈现空洞。 在比人类的出现更早的时间里,天堂被莫名阻塞,充满黑暗。阻塞天堂的物体不叫乌云,也不叫乌鸦。是一种叫“叫唤”的天籁。那时,天空从蔚蓝和透明里退出来,沦落成了杯子。大地,也只是生铁一般的苍穹的一个虚幻的影子。 而此刻,孩子们在天堂读书,在红砖房子里做文字和数字的游戏。他们在木桌右上角点上蜡烛,眼睛顺着烛光落在字的行间。起风了,烛光摇曳,干扰着孩子们的眼睛和心思。孩子们努力将心思安在功课上。孩子们的眼睛看惯了阳光月光烛光。 孩子们的内心满是光明。文字与数字的光明。语言与定律的光明。故事的光明。传说与神话的光明。孩子们身外没有别的光明,一切的光明都被乍起的晚风和语言吮吸,转化为阿拉伯数字的首尾和汉字的笔画。孩子们借着微弱的烛光,投身在语言与自身的心灵之光里。孩子们在语言的光明里遇到爱、真、美和刺激,遇到思想、智慧和上帝的另一面孔,遇到比花草树木更纯粹的梦幻的花草树木。 开始朗诵的时候,五个,二十个,六十个孩子一同放开细嫩的喉咙,念出一些星辰、花草和人的名字。孩子们的喉咙真像花瓣,一翕一合,蜜蜂就飞来了,蝴蝶就飞来了,花香就飞来了。孩子们金铃般的朗诵声和烛光对流着,驱散着窗外的黑暗、冷风和恐惧,形成明亮、温暖、安全的一隅。 孩子们一直在朗诵,声音如秋叶纷落,盖住了自己的小嘴小眼小手。烛液滴在手上,结成玉。孩子们的朗诵萦绕着自己的耳畔。
谁来朗诵烛光下这天堂的诗篇?
倾 斜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在岷山的初雪之后,我找不到归路。 我猜测在我来到这里之前,人们就为我准备好了一切:一片河谷,一座灵山,一条大河,一个本该姓王却姓了李的父亲,一个快嘴快舌的母亲,一个叫yan的妻子,一个叫罗伯特·穆齐尔的奥地利人写的小说…… 在病中,冬日的阳光比青霉素还管用。一边晒太阳一边冥想,就觉得一切都在梦中,自己被梦严严实实裹着。病不是梦,阳光也不是梦。梦是冥想。我是梦中人。我不知道我是谁,怎么来到这岷山的。我想,冥想不叫迷失,梦不叫迷失;冥想只是借灵肉在触摸,触摸超出我们思维和感觉的宏大与细微。我梦出三角形的星辰,梦出在火焰里飞翔的鱼,梦出神经元上使人沮丧的可的松……这冬日温暖而明净的山地阳光,也是我梦树上的果实。闭上眼睛,洒满阳光的岷山从眼帘升起,记忆殿堂的符号晃动在睫毛上。 我时刻都在倾斜,向着美丽和不朽。 阳光落在衣襟和袖口,落在取出的赤脚和空虚的皮鞋上,我感觉我的身体不属于我了。我可能的妻子坐在我对面,与那些冬日里的淡花一同纯净、舒坦。她的纯净与舒坦是通过一本旧杂志传达给我的。接触着我的空气也接触着她,温暖得有几分倦慵,宁静得有几分寂寞。 我对我可能的妻子说,我越是接近花朵就越是接近梦想,越是接近你就越是接近花朵。我可能的妻子长发散落在藤椅里,眼眸在太阳的逆光里黝黑得像漩涡;青春的身段和娇媚的面庞透出孩子气,与我梦中天使的雏形相吻合。
盲目的花朵 在正午时分的阳光底下,我被碧蓝的天空吞噬。太阳四周洁白耀眼,不敢注目。 这是冬天,人在岷山的阳光里沉醉,又在沉醉中暖洋洋苏醒,好比回到了诞生前的境界或刚刚诞生的状态。在这样的境地,人有一种婴儿感。 我感觉自己是花,纯洁的花。按自己的方式开放,又让开放永驻那一刹拉。香停止了,而又芬芳着;娇艳消退了,而又娇艳着。耳畔传来水声。泉水滑过卵石的声音。海浪抚摩沙滩的声音。碧蓝在头巅倾泻,却没有海水降落,只有盐粒纷纷扬扬,增加了泪水的咸度。 陪我晒太阳的女子上课去了,走时擂了我一拳。她正在95级3班教室里弹风琴。透过窗户,我看见了她的额头和从她嘴里飘出的音符。那些不规则的音符,驮着神秘的夏日绿荫,在被梨子树分割的阳光里飞扬。那女子的歌唱在阳光里显得遥远,仿佛在一条大河的对岸,且隔着一片葱郁的灌木。孩子们的歌声像油菜花一样簇拥着她的声音,却不能淹没,她的声音是油菜花丛里的一片麦浪。 我回到了一种超脱的高度,一种美的高度。我发现我的品质阳光一样热烈、清明,与大河对岸正在工作的女子彼此对照。那女子在我眼里是尽善尽美的,我在自己的心中是尽善尽美的。 这是花朵的盲目吗? 天空和舒卷的白云创造出我们,又成为我们生命的背景。我开始滋生创作的欲望,开始幻想一个子虚乌有的世界。那个被青春折腾得美丽绝伦的女子心知,她是我唯一的灵感,是我思想的起点和终点。我,一个人,一个普通的生命,有肉体的缺陷和灵魂的不足。然而此时此刻,在上天制造的阳光、岷山和时间里,在那个女子制造出的音乐和歌声里,我远离灰色,获得了完美的体验——一个不同于被欲望控制、被魔鬼纠缠的人,超脱了生死与世俗,在一个正午被阳光通读。 我发现,除开人,这个世界是完美无缺的。阳光,树木,水,杜鹃,还有声音,从不矫柔造作,不表现也不隐匿。 有人在枇杷树下做乒乓的游戏,有人在芭蕉叶下翻抖色情之草,也有人在废弃的碾坊捕捉线条与色彩的奥妙。我不认为他们谁对谁错,谁高谁矮。声音一发出便融入天空,而天空又只是世界的一寸肌肤。我思想,我感觉,我为灵感牵引,成为语言的天衣无缝的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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