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烧 “ 窑 儿”
2020-12-14叙事散文王坚平
乡村的秋季,田野一片金黄。童年的时候,常去野外拾柴草,我和泥鳅、猴子几人,总扔下篓子先下到沟底,把几株黄豆和几墩花生引火点上,一缕青烟升腾,伙伴们忙碌起来,用木棍挑旺火,一边享着口福,一边神侃,不一会,唇边都留下道道灰痕。大人看到这场景,一
乡村的秋季,田野一片金黄。童年的时候,常去野外拾柴草,我和泥鳅、猴子几人,总扔下篓子先下到沟底,把几株黄豆和几墩花生引火点上,一缕青烟升腾,伙伴们忙碌起来,用木棍挑旺火,一边享着口福,一边神侃,不一会,唇边都留下道道灰痕。
大人看到这场景,一般不会管的。在胶东老家,将这称为烧“窑儿”,就像把麦穗放在两手里搓着吃叫推“磨儿”一样,普遍的很。
嫌烧小东西不过瘾,我们偶尔也掰来鲜苞米棒子,用柴火烤。烧苞米就讲究多了。若是剥去絮皮,用条子串着,不近猛火,耐住性子虚烤,待暗黄才好,吃起来外焦里嫩,才算极品。另种烧法就省心多了,直接将带皮的棒子扔进火堆,用底炭煨着,方吃罢烤的,炭里的也就熟了。与烤出的喷香不同,这种味道深沉得多,浓淡相宜,能突破口舌,慢慢往心里钻。现在的烧烤摊儿上,也有烤苞米的,先是情趣就逊色多了。
其实,烧地瓜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烧小窑儿”。深秋时节,乡下的孩子都拿着小镢头,到大田里抛落下的地瓜。歇息时,在田埂上掏一个大洞,留上烟道,做一座袖珍的窑,铺一层底柴,垒一层地瓜,屯到半满,将窑火烧起来,伙伴们就在边上恣情地欢跳。泥鳅吊着鸭嗓唱:什么最香?大伙合道:肉汤最香!猴子接唱:什么最红?大伙笑闹道:咱的窑洞……。听大人说,地瓜要贼好吃,得用干牛粪包上,点着了的牛粪,暗火会像纸香一样蔓延,等燃烬了,光留下几个黑蛋子,散着黄气,剥了皮,露出柿子一样红的瓤,咬一口,甜死你香晕了你!我问舅舅,那不脏吗?舅舅说,牛粪是好东西,早年间,他亲眼见一个路人,走到村头饿毁了,一下让脚下的牛粪拌倒了,动弹不得。路人吃下牛粪,才添了力气,爬起来又走……
村头有一棵树,俗称“呱嗒子”,有张牙舞爪的刺,果实像又宽又长的菜豆,干了能随风呱嗒响。夏日里,知了都偏爱这棵树,密密麻麻地栖满枝条,如串成串的黑珍珠,大合唱似的一齐鸣叫着。夜里月光西沉,小伙伴们聚到树前,在暗光下先来个“剪子包袱锤”,谁输了谁迎着针刺爬上树头,随后,树下的人将草堆点上,红光瞬间就映亮了半个村庄。泥鳅在树上喊着号子,发疯地摇晃。刹那,知了就像下黑雨一般,在空中扑棱着,唱着悲壮的音符,幽灵似地窜进火里,噗声连连,溅起一阵阵带香的火花,冲天而去。光暗下来,伙伴们围在火堆旁,眼睛乌油油地闪动着,暗里相互偷窥,就怕谁萌动不轨,便纷纷发起毒誓,抢食者不得好死!然而,肚里的馋虫上来了,终究突破了防线,一双双黑手猛动起粗来,耐烫一样伸进火里,搅得火树银花,扒出半糊或半生的知了,连灰吞下,一时间,那场面像洗火浴。末了,望着在黑暗零星放光的残迹,用辣疼的手摸着唇的燎泡,伙伴们不由哀叹,一烧起“窑儿”来,没有一个君子。
讨馋还闹过乱子。那次伙伴们去河边捉鱼,我从家里带了油和盐,等鱼烤得七分熟时,将这些料物使上,猴子翕动着鼻翼,说这就是过年啊!我躺在沙滩上,望着天上的飘动的云朵,心都要飞起来了。那条鱼真大,烤工也很到家,乍吃的时候,觉着味道不坏,可吃着吃着就不对了,舌头像给糨糊黏着,嚼涩柿子一般。然而,东西总是烧的香,少倾,大伙跟前就光剩几架骨刺。要走的关头,泥鳅先捂着肚子哎哟起来,谁也没幸免,我的肠子都要拉出来了……
回到家,父亲拧着我的耳朵追问,我把他那二两漆饭橱用的青油弄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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