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留 白
2020-12-14叙事散文马霁鸿
??一辆带篷的“小四轮”,歇在辕门口前方。老者青者高高矮矮七八人,招呼着,应答着,将一排儿篮篮筐筐锅盆碗盏往车上搬。末了,老者在里,青者把门,大伙都把自己搬进了车厢里,嘀嘀两声,车子钻出南城门洞,愣小子似的一溜烟朝郊外驰去。我应旁边这些画
??一辆带篷的“小四轮”,歇在辕门口前方。老者青者高高矮矮七八人,招呼着,应答着,将一排儿篮篮筐筐锅盆碗盏往车上搬。末了,老者在里,青者把门,大伙都把自己搬进了车厢里,嘀嘀两声,车子钻出南城门洞,愣小子似的一溜烟朝郊外驰去。我应旁边这些画家朋友之约,又一次跟他们来个花木兰从军——“远征”,到野山去“打平伙”,看飞鸟衔松风,听流泉漱草影,煮一锅春意咀华嚼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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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的这些画家朋友中,杨立基、高平等几位今天是自己给自己放了假的——没有双休日,单休一天也蛮惬意了。他们系文化个体户,各人都在街上开着铺子,店名很好听的:书画服务部。说是书画,业务却很广,铺子里对联、会标也写,锦旗、牌匾也做,装裱、雕刻也整。有人来请,他们还上门服务,去为顾主绘制广告牌,书写宣传栏,或者装饰梁头飞檐,打扮照壁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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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位文化铺主真个是文化能手。其多才多艺已经说了,而且,他们干活极为下细,没有半笔潦草,手艺也甚是老到,受看耐瞧,经得起推敲(虽然他们还称不上“老师傅”)。这样,生意兴隆就是不消讲的了。他们的营业执照上虽然写着“个体”,干活儿却常常不那么“个体”,某人接到一项大宗的业务,一时半会干不完,就“分摊”给别人也干一些。有时,则几人“同仇敌忾”联合起来去啃一块“大骨头”。或许由于他们整天忙得不亦乐乎,抽不出空来磨一磨“刀子”,或许本地经济尚欠发达,消费水平不高之故,尽管他们付出了很多,收入则难说丰厚,用个不雅之喻,耗子舔米汤,刚刚糊上嘴而已。 ??也怪,这几位朋友虽是匠人,却有着很大的“艺癖”。除了对自己的谋生之本——“匠字匠画”潜心揣摩,精益求精,他们还对艺术意味上的字画倾注极大的热情,时时耽于创新,惦着突破,追求得孜孜不倦。晚来上好铺板,回到居所,青灯下抹伸宣纸,瘦指上夹紧羊毫,整个世界便成了他们的艺术天地。意欲未尽之时,他们索性将头晚没有用完的笔墨搬到铺子里去,竟日里远生意冷顾客,“不务正业”地挥挥洒洒。火力到了,工夫透了,字字画画遂在他们手下出落得鲜活伶俐,直逼那些专业笔墨。去年国庆节,他们有模有样地在总工会俱乐部举办了“个体户书画展”,远近的老朋嫩友名流新秀纷纷前往凑趣致贺,其情灼灼,其乐融融,流光溢彩,好不风光。 ??更怪的是,他们身为文化工匠,骨子里却飘逸出极浓的“贵族气”。这不,隔不了多少天,他们便眼也馋了,脚也痒了,吆三喝四要去野外风景风景,美美过把瘾,取回山山水水为他们蓄养着的野趣哩,上回红马寺的写意记忆犹新,这次的烟子箐皴染得别具花色,下一转的仙人洞,又该斟酌斟酌新的一个玩法啦。出游去,他们虽是同类而聚,却也不忘兼收并蓄,招呼上若干“另类”。我跟着他们草草木木尥了几趟,颇受了些熏陶,生了些丹青心得。 ??到了野外,主题自然是玩,玩鸟啼,玩虫鸣,玩林歌,玩溪曲,也划出汉界楚疆架炮跃马,也补齐了“三缺一”打牌升级。玩够了,就做饭,这位凑火,那位淘米,还有一位在切菜。看着他们忙碌得井井有条,仿佛事先有着严明的分工,我等“外人”竟慌左慌右插不进手去。除了玩与吃,还有余下的时间呢。就瞧他们一枝一叶写生。就听他们一笔一划切磋艺术。假如不认识他们的眉眼,假如未在街上的铺子里瞅到过他们的身影,冷丁在这郊野撞上他们这副情状,有谁会怀疑这伙“精神贵族”的身份呢! ??对了,他们手头备着两副笔墨,一副用于谋生,一副用于寄情。谋生的笔墨,进退有度,适可而止,取利获益却不把钱眼涂为黑洞,陷身进去难以自拔。寄情的笔墨,则可意挥洒,力透纸背,让庸常的日子洇散出浓郁的生活意趣。谋生也罢,寄情也罢,那笔墨都袅袅娜娜升浮出宜人的异香,近之者莫不怡情悦神,油然而生钦敬之意。 ??一幅中国画,通常都不画得满满当当,某一边,某一角,总要留出一长溜或者一大块空白。那空白之处,除了题首诗,落个款,其余就让它那么“浪费”着了。画家朋友说,那空着的地方,是故意不落墨的呢,行话把它叫作“留白”。又说,画上有“留白”,才好看。眯了眼睛看一阵画面,又端详那“留白”,就见那里隐隐约约缥缥缈缈浮出了许多的“仙山琼阁”,整个画面也随之恍兮惚兮扩展开去,意境也呼呼呼不断升华到新的高度。哦,那“留白”原来是极好的无墨之墨哩。 ??夕阳衔山,鸟奔宿林,踏青的一行人踏上了归途。看看前面那几位个体户朋友——民间画家悠然晃动的身影,我心头一拱一拱,升浮起缕缕意绪。今天这般阅山览水,可以称为他们对日子的“留白”了罢。而在谋生之余,他们对艺术的执著亲昵,则无疑是对生活的“留白”了。这一“留白”,人过一辈子,不也就有了若干时段的空灵活法,不也就有了一些叫作“意境”的物件可供提壶一斟把盏一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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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的这些画家朋友中,杨立基、高平等几位今天是自己给自己放了假的——没有双休日,单休一天也蛮惬意了。他们系文化个体户,各人都在街上开着铺子,店名很好听的:书画服务部。说是书画,业务却很广,铺子里对联、会标也写,锦旗、牌匾也做,装裱、雕刻也整。有人来请,他们还上门服务,去为顾主绘制广告牌,书写宣传栏,或者装饰梁头飞檐,打扮照壁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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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位文化铺主真个是文化能手。其多才多艺已经说了,而且,他们干活极为下细,没有半笔潦草,手艺也甚是老到,受看耐瞧,经得起推敲(虽然他们还称不上“老师傅”)。这样,生意兴隆就是不消讲的了。他们的营业执照上虽然写着“个体”,干活儿却常常不那么“个体”,某人接到一项大宗的业务,一时半会干不完,就“分摊”给别人也干一些。有时,则几人“同仇敌忾”联合起来去啃一块“大骨头”。或许由于他们整天忙得不亦乐乎,抽不出空来磨一磨“刀子”,或许本地经济尚欠发达,消费水平不高之故,尽管他们付出了很多,收入则难说丰厚,用个不雅之喻,耗子舔米汤,刚刚糊上嘴而已。 ??也怪,这几位朋友虽是匠人,却有着很大的“艺癖”。除了对自己的谋生之本——“匠字匠画”潜心揣摩,精益求精,他们还对艺术意味上的字画倾注极大的热情,时时耽于创新,惦着突破,追求得孜孜不倦。晚来上好铺板,回到居所,青灯下抹伸宣纸,瘦指上夹紧羊毫,整个世界便成了他们的艺术天地。意欲未尽之时,他们索性将头晚没有用完的笔墨搬到铺子里去,竟日里远生意冷顾客,“不务正业”地挥挥洒洒。火力到了,工夫透了,字字画画遂在他们手下出落得鲜活伶俐,直逼那些专业笔墨。去年国庆节,他们有模有样地在总工会俱乐部举办了“个体户书画展”,远近的老朋嫩友名流新秀纷纷前往凑趣致贺,其情灼灼,其乐融融,流光溢彩,好不风光。 ??更怪的是,他们身为文化工匠,骨子里却飘逸出极浓的“贵族气”。这不,隔不了多少天,他们便眼也馋了,脚也痒了,吆三喝四要去野外风景风景,美美过把瘾,取回山山水水为他们蓄养着的野趣哩,上回红马寺的写意记忆犹新,这次的烟子箐皴染得别具花色,下一转的仙人洞,又该斟酌斟酌新的一个玩法啦。出游去,他们虽是同类而聚,却也不忘兼收并蓄,招呼上若干“另类”。我跟着他们草草木木尥了几趟,颇受了些熏陶,生了些丹青心得。 ??到了野外,主题自然是玩,玩鸟啼,玩虫鸣,玩林歌,玩溪曲,也划出汉界楚疆架炮跃马,也补齐了“三缺一”打牌升级。玩够了,就做饭,这位凑火,那位淘米,还有一位在切菜。看着他们忙碌得井井有条,仿佛事先有着严明的分工,我等“外人”竟慌左慌右插不进手去。除了玩与吃,还有余下的时间呢。就瞧他们一枝一叶写生。就听他们一笔一划切磋艺术。假如不认识他们的眉眼,假如未在街上的铺子里瞅到过他们的身影,冷丁在这郊野撞上他们这副情状,有谁会怀疑这伙“精神贵族”的身份呢! ??对了,他们手头备着两副笔墨,一副用于谋生,一副用于寄情。谋生的笔墨,进退有度,适可而止,取利获益却不把钱眼涂为黑洞,陷身进去难以自拔。寄情的笔墨,则可意挥洒,力透纸背,让庸常的日子洇散出浓郁的生活意趣。谋生也罢,寄情也罢,那笔墨都袅袅娜娜升浮出宜人的异香,近之者莫不怡情悦神,油然而生钦敬之意。 ??一幅中国画,通常都不画得满满当当,某一边,某一角,总要留出一长溜或者一大块空白。那空白之处,除了题首诗,落个款,其余就让它那么“浪费”着了。画家朋友说,那空着的地方,是故意不落墨的呢,行话把它叫作“留白”。又说,画上有“留白”,才好看。眯了眼睛看一阵画面,又端详那“留白”,就见那里隐隐约约缥缥缈缈浮出了许多的“仙山琼阁”,整个画面也随之恍兮惚兮扩展开去,意境也呼呼呼不断升华到新的高度。哦,那“留白”原来是极好的无墨之墨哩。 ??夕阳衔山,鸟奔宿林,踏青的一行人踏上了归途。看看前面那几位个体户朋友——民间画家悠然晃动的身影,我心头一拱一拱,升浮起缕缕意绪。今天这般阅山览水,可以称为他们对日子的“留白”了罢。而在谋生之余,他们对艺术的执著亲昵,则无疑是对生活的“留白”了。这一“留白”,人过一辈子,不也就有了若干时段的空灵活法,不也就有了一些叫作“意境”的物件可供提壶一斟把盏一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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