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散的幽香　　　（散文）　　　陈元武

零散的幽香　　　（散文）　　　陈元武
　　　一
这样的季节里，总可以寻到一缕幽幽的兰香。我在林木密芾的山间寻找，秋的气息就在身边萦绕着，凉凉的风穿过树林，落叶如蝴蝶般翩翩起舞。秋天在我的感觉之内之外四处游　走，树林挡住了我对阳光的直接感受。那一缕兰香幽灵般地在我不经意之时袭来，我四下寻找，它在何处？
兰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唯一流向人间的只有它的香息。层层叠叠的山岭和乱石溪流，高耸的悬崖边缘或是阳光无法穿透的密林深处是兰的栖身之处，兰在我所能感觉的距离之外摇曳并芬芳着――三两丛的弯成弧形的长叶子，一支花穗孤挺着，五七朵花半开半闭。“经风摇翠环，沐雨滴龙涎，疑是天外客，如何草莽间？”兰在文字里体现着一种隐逸的姿态，兰只在幽谷里继续着一个隐士的生活。不想穿透与世俗的阻隔，那里的浊污不是兰的乐土，因此，尽可能地远离尘嚣，远离是是非非的人间。在这样的幽谷里，众草为伍的日子不亦逍遥自在？何况有清泉滋润，有山谷清风时来访问。那些石乱则乱矣，不失自然谐和之意，层林密则密矣，多含蓄敛蕴之怀。踏着枕石清流，沿着溪涧曲折的流向，寻觅着那些藏匿着的兰。兰在何处，我神迷于它飘来的清香。
风在野径无人之处自在地游弋着，送着兰散发出来的高贵气息。
　　　　　　　　二
那些落入人间的兰呢？人以高身束腰之盆养兰于私室，兰因为芳香而受拘为囚，囚于有着空调和暖灯的雅室，兰在人猎奇和期羡的目光中生长并献出高贵的姿色。没有了风霜雨雪，没有了春夏秋冬，没有了蜂蝶的探访，没有了密林的私语，没有悬崖的高峻，没有了深谷的清幽，没有了剪剪的微风，没有了萋萋的荒草，没有了乱石纵横的险势，没有了清泉的滋沃，没有了鸟鸣虫吟……没有了没有了阳光行走的脚步声。兰身陷囹圄，不得不按着人的意志改变着自己――把叶子变得再短再扭曲一些，让叶绿素再少一些，叶子上的斑纹再多一点，花色再艳一点、再奇一些，叶子扭成麻花就是最高贵的样子，叶素绿完全褪去方成极品模样。兰不再高不可攀，可亵可玩，让人的臭鼻子直凑到花瓣上嗅个不停，让那双污浊的手在叶子上摸来摸去。让贪婪的眼睛盯个不停全身上下打量扫描。兰可怜兮兮地展示着妖冶之姿、妩媚之色，像个吧女一样。
沦落红尘的兰，在富户高宅里藏匿着，成为大家闺秀和富人们的玩物。另一些在集市上，插着草标，待价而沽。兰的不幸开始于它的芳香幽绝，兰的囚徒生涯始于人们的猎奇好癖，兰因为远拒红尘的高贵优雅而获罪遭囚，兰有芳姿而不幸，不若荒草和乱石。兰是不幸的，因为它的远拒红尘的高贵优雅和芳香。
　　　　　　　　　三
那些兰生活在文人的字画里，不食人间烟火。旁逸斜出，片石为依，三三两两的青叶，划开了死亡的纸色，跃然欲出的兰，突破了昏黄的宣纸，走出画面，灵魂一样游走于时间的长河里。从朱耷的墨兰到徐渭的兰石图，孤独的兰茕茕孑立，郁郁寡欢，兰突兀如石出惊天，那种高贵的精神透过纸背，浓重地投向每一位光顾的赏画者。郑燮的兰石清瘦坚硬，赵孟坚的兰妩媚可人，兰的芳香可类于画者，兰芳有清浓幽冽雅正轻淡之分，但无浊俗之兰香，兰叶或壮硕如剑戟，柔媚如莎绶，花或独或比五七朵，全无一歪斜轻浮之态。兰写精神，如字之寓形，必颜筋柳骨。兰之正色，为其本性。
研读文人的兰书兰画，如直指其人，观画而知其人格高下。《金漳兰谱》里分十种兰相，为兰者知音。兰香分五品，色分三等，素而雅为上上品，花端形正，香清气幽则为上品之奇。
读兰易，写兰难，画兰易，画兰魂难。故而寥寥几笔，纵横涂抹，随意点染之间，兰的魂已出，画之品已成。
读兰宜素手净心，画兰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