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个知青
2020-12-14叙事散文王坚平
老黄1973年在俺村下乡,他和青岛来的8个知青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喊他老黄是因为他长得黑,又是络腮胡子,加之平时总爱穿身黄军装,就显老的缘故。别看他人长得糙,诗写得不赖,自称属“二锅头”派,动辄给人朗诵,钉子步站在绿油油的苞米旁,猫嚎春似
老黄1973年在俺村下乡,他和青岛来的8个知青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喊他老黄是因为他长得黑,又是络腮胡子,加之平时总爱穿身黄军装,就显老的缘故。别看他人长得糙,诗写得不赖,自称属“二锅头”派,动辄给人朗诵,钉子步站在绿油油的苞米旁,猫嚎春似的一啊!惊得咱贫下中农一乍乍的,让好多人耳鸣如嘶,夜里睡不着。
他学老农成天不洗脸,头发乱得像个草人,推车立不稳就成宿地在院里练。见他啥事能豁上,秋上社员们选他做了队长。
每天日头在苇湾里冒头时,他邋遢地迎着晨光,溅着唾沫吹响上坡的哨子,待一番吆三喝五后,一群穿着糟烂的男女挥舞着锄镰,浩浩荡荡,随他淹没在庄稼里了。
队上有个俊姑娘叫秋爽,长得蜂腰凸胸,一双眼睛雪亮。她瞅老黄的时候,眉毛就弯成了镰月,嘴里咯咯笑着,还老黄长老黄短的,学老黄掐腰说话的样子,逗得人们腮都笑酸了。只要有秋爽在,老黄就有一身使不完的劲,日头坠进了山坳,他也舍不得收工。回村的路上,老黄还替秋爽推她家分的地瓜。秋爽重情义,姑娘们发现,她去河边洗衣裳,盆里总少不了一套黄军装。
盛夏。老黄带人去田里犁草,歇息时去山脚的泉边冲凉,跟秋爽碰了面。秋爽刚洗过身子,红汗衫湿漉漉的,勾勒出好看的曲线。她看老黄过来,脸上透出两抹酡红,惶遽着给他腾了块地方,蒲团大的泉子,两人洗着洗着,脚趾就触到了一块。瞅着她肉囊囊的腿肚子,老黄说:“我要在你家扎根儿!”秋爽往后缩了尺把远,还能听到他心在怦怦跳。她捋了把额上的刘海,眼润着说:“乡下人根苦,俺哪有那福分?再说,俺不想伤了连柱!”
老黄知道她跟连柱是娃娃亲,小伙子膀大腰圆,顶呱呱是个挣工分的主儿。老黄迎着火辣的阳光远眺,仿佛在寻找青春的墓地……
夜里,老黄路过连柱的家门,顺手逮走他家一只母兔,那母兔怀着崽儿,成了老黄哥们的下酒菜。连柱打着手电,照到了那张兔皮,眼瞪得血红,挥舞起磨棍,捣碎了知青屋的窗户,一边捣一边骂:“偷吃的祸害,偷人的贼!”借着酒劲,老黄一把将连柱拽倒,戗破了他的鼻子。两人动了拳脚,男知青们拉着偏仗,将连柱摔进玉米秸里……
老黄的声誉大损,队里的活也松散了,送完公粮,支书祥泉就罢了他的官。
秋上割苞米秸,几个趟子下来,大伙就汗流浃背了。傍晌时分,老黄和连柱临了膀子,谁也不睬谁,都把劲使到镢头上。苞米叶儿荡着,搡得两条汉子的脊梁发痒,一阵风从远处刮来,老黄瞄着了秋爽。秋爽避开老黄的眼,忧伤地仰起脸,望断那朵若游若聚的云霭。老黄一镢头下去,刨到脚背上,惨嚎一声,就瘫倒在地,血刹那染红一片黄土。人们都吓傻了,连柱将脖上的汗巾扯下,扎住他的伤口,翻身背上他,拔脚就往村卫生室里跑。途经一道沟的候,连柱一个趔趄迈进水里,借着手劲,他将老黄推开。连柱上来时,灌了一肚子泥汤,脸胀得像猪肝,又背起老黄疯跑……
老黄脚好的时候,连柱成亲了。那天一早,老黄去他家吃了喜面,晚上又喝得酩酊大醉,顺着庄稼地吟了一夜的诗。
老黄如今是大诗人了,前些日子出了本新集子,我翻开,蓦然发现有这么几句:
远方的古湾/举杯相邀/那生着黑鲢鱼般/眸子的嫂子/连同黑铁塔般的哥哥/在微醺里/共许一个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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