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之夜（上）

　　马上要下乡啦。多多可不知道东南西北，多多得坐妈妈的车！
　　“太空旅行开始了。五龙村我来了。”多多举起双手喊叫着，好像电影里坐敞篷车的人那样，要制造出一点浪漫的气氛来。多多打开天窗，风吹得很刺激。“像是坐在飞船上呢——如果允许没有坐过飞船的人，说得夸张一点的话。”多多想。
　　这爬行在人间的飞船，载着多多过隧道，下高速，过天宫院。一路上青山处处，绿树参差。看见路标指示了五龙村，多多才松了一口气。这段乡村公路宽敞得可以并排跑两个车，路边树林里像小伙子一样修长而单薄的银杏树，全身金黄，叶子像画布上的油彩一样鲜艳。
　　“秋天到了吗，乡下的秋天已经来了！“多多喊出自己的惊人发现，”城里的银杏树还绿得正好，看上去没有一点杂色，这里的银杏叶已经黄了。”多多是个敏感的孩子，又是个植物通，成天拿着植物百科翻着。
　　“嗯。多多懂得观察了，妈妈为你点赞哦。”妈妈不多说话，张望着在路边寻找正确路线。
　　多多也不再说话，而东张西望，似乎想要凭自己的肉眼，找到芸桢院子的招牌，脑子里却回放着妈妈说过的话：“我春天时候参观过五龙村，那个地方是新农村，样板村，乡村旅游远近闻名。它的民宿跟城里的高档宾馆不同，田园气息可以引发游人怀旧之感。湖水上面的房子，更是美得像梦一样不可思议。不过，我们不是纯粹来享受的，要写一篇试睡的游记，给主人家做一个宣传。你来当我的摄影师。”
　　这是阳历的七月十五。五龙村那边早上就已经来电话确认过了。妈妈一点也不着急，晚饭后才出发。“夏天的天光长着呢。”妈妈说。“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多多只好微笑了。
　　妈妈对于五龙村到底比多多熟悉些，在车上时不时地给多多导游讲解。“那边，是占地几亩的热带水果大篷。这边，整整齐齐栽种的是晚熟橘树。听说，还有上百套民宿和玻璃房。乡村发展的产业，可是多种多样的。”
　　妈妈走着走着就停下车，询问公路边的老人：“请问芸桢院子在哪里啊?”
　　在路边歇凉的老爷爷和老奶奶，就像芸桢院子是他们自家的院子一样，自信地说：“沿着公路上山。”
　　山下平阔，像是盆地的底部，而不是那种纵深的高原峡谷。车子从平缓的山间公路往上爬，环绕着一条鲜花夹岸的小河。山脚下修竹掩映的人家楼房边上，有金黄的丝瓜花，淡紫色的紫薇花，散淡地开放。
　　“我们的车子像是大地身上的蚂蚁，在大地的肚皮上漂移。”多多看着水光山色，呼吸着清凉的空气，诗兴大发，高兴地自言自语。
　　“大自然把孩子变成诗人了！”妈妈鼓励着多多的谈兴。
　　车子拐到山上，到了素清民宿隔壁的院门前。有人在向车子招手。正是刚才接电话的时候说自己穿粉色衣服的姑娘，她的表情孩子一样朴实。她走到车子面前来，打开车门，然后介绍身边的一个小女孩，“这是芸桢奶奶家的孩子，她要跟我一起去玩玩呢。”粉衣姑娘手里拿着一个本子，还拿着一串钥匙。
妈妈说：“我上次就去过前面那家八十岁老妇人素清开的有蒸笼宴的民宿。想不到这么快，旁边这一家也有民宿了。”
　　”姑娘是管理客房的人吧，”多多的心随着眼睛在动，“她应该就是漂亮的服务员。那个小跟屁虫呢，跟我一样大吧。”
　　车子开完一段平路，继续向山上绕。负责接待的粉衣姑娘说，下山的时候，走另一面近一些，公路是处处通的。多多透过车窗看见，大多数地方都是单行道，摩托车才可以并驾齐驱。
　　车子在一道石头叠成的门前停下来，门上有匾，写了两个字。
　　“妈妈，这家叫——思泓，鸿思。”多多刚刚在课堂上认识了那个复杂的“泓”字，就读出来给妈妈听，但是拿不准怎么读。从左到右，还是从右到左？心里有点迷惑。
　　妈妈说：“多多，你们先下车吧，妈妈把车倒到路边上。”
　　孩子们沿着石砌的山路走上去，就到了新房门前。粉衣姑娘说：“多多，这就是你们今晚住的地方哈，这是新修的六套玻璃房，你们可以任选一套。我带你们一间一间地看吧。”
　　“完全是玻璃做的房子吗？”多多的脑子转得可快了，从她的说话里面就听出来了。
　　“玻璃和钢铁，”粉衣姑娘说，“大家都叫玻璃房。”
　　“你们吃饭了吗？”粉衣姑娘再问了一次，“我们这里不安排晚饭的。”
　　“知道，我们是吃过饭才来的。”多多肯定地说。
　　六套房子多多和妈妈看了三套。粉衣姑娘说，有一套是最大的视野最好的，可是有一点抽水方面的小问题。妈妈一听说自然放弃了。其他的房间大同小异，但房间内的陈设还是有差别。多多跟妈妈看了三间房，感觉第一间不错。
　　“妈妈，我们就选第一间吧，像咖啡店一样漂亮，桌上有一瓶红色草花。别的房间没有。我喜欢那瓶花的色调。”
　　“好的。正合我意，不谋而合。”妈妈说。
　　多多坐在吊椅一样的座椅里，像躺在床上一样，身体还有转动的余地。这房间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靠窗的白色大浴缸，可以让一条小小的海豚在里面自由活动，装饰着一种奢华的情调。三面墙几乎都是落地玻璃，厚重的窗帘布，分挂在玻璃窗边。外面的世界一览无余。
　　“妈妈，我看玻璃房很像海底世界，又像天上的宫殿！窗外的树枝像水草，又像云朵！”多多东张西望，眼里放光，手里拍照，一刻也不安静。
　　这里俯瞰的视野也是绝妙的，半个五龙村都在视野里。村子最底下水库里的水，还在太阳下闪光，这光又闪到了眼前这面玻璃上。从下往上是水，房屋，还有盖着薄膜的田垄。妈妈静静地凝视着这面窗，其实她正在骋目游怀。
　　“妈妈，”多多尖叫起来了，“真漂亮啊。这是野树林里的房子，就像一个大游轮。我好爱这个地方。在玻璃窗前读《艾丽丝漫游奇境记》，天光多明亮啊。”
　　“多多六岁就能够自己读童话了。”妈妈又忍不住在陌生人面前夸奖女儿了。
　　“现在的小朋友都很聪明啊。这个是意见簿，离开之前请写点意见哈。”粉衣姑娘说。
　　“姐姐，玻璃房为什么修到这山上来？”
　　“多多！看这孩子，已经把姐姐看成老师了。”妈妈说。
　　“现在的孩子都很大方。多多，树林里的房子凉快啊，这里地势高，住得安静，适合休假。”粉衣姑娘又对多多妈说，“房间价格是五百到八百。豪华马桶是一万多块钱的，坐便后自动冲水。楼上的床长宽都超过两米，四季都有空调。住上几口人都没有问题。有网络，无电视，适合读书学习。”细心地嘱咐完毕，姑娘带着那影子般的小女孩下山去了。
　　“那个女孩的好奇心跟我一样强的，可是她一句话都不说，在我身后就像个影子一样。”多多后来跟妈妈说。
　　多多拿着手机，自拍了整个屋子，然后往圈椅上一躺：“我先发个朋友圈。”
　　多多轻快地在房间内外跑上跑下，玩了个遍。在楼顶上，多多居然发出比那些引吭高歌的夏蝉还要狂热的尖叫，惊动了山上的鸟儿，它们围着多多亮开嗓子，像是在比赛歌喉，一时把多多惊呆了。她从来没想过是不是打搅了鸟儿们呢。
　　多多仿佛置身童话世界，又想起了《艾丽丝镜中奇遇记》里面的情形：无论是野百合、抱缨玉米，还是小松鼠，都会讲人类的话。只不过人类听不懂它们的语言，只听得见它们在风中相互致意的“沙沙”声。
　　多多激动的心，渐渐安静下来。她注视着眼前造成阴凉之境的野树林！“这里全是松树。松树真美啊！松树那么直，那么绿。”她自言自语，在楼顶上手舞足蹈，唱起歌来。
　　“小松树，真勇敢，全身披满鱼鳞甲。头顶长满青丝发，不怕冰雪和风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