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群羊在黑夜中穿过小城
2020-12-14叙事散文张卫平
一群羊在黑夜中穿过小城一群羊在黑夜中穿过小城,这是在很久以后的今天,那个小城仍然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这样一来,我在那个小城似乎也曾经逗留过不算短的一段时间,美好或者青春,或者其它。现在想起来,我在那里开始学习怎样仔细地观察,并时常得到一些
一群羊在黑夜中穿过小城
一群羊在黑夜中穿过小城,这是在很久以后的今天,那个小城仍然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这样一来,我在那个小城似乎也曾经逗留过不算短的一段时间,美好或者青春,或者其它。现在想起来,我在那里开始学习怎样仔细地观察,并时常得到一些让我震惊的发现。现在,是一个很俗气的词语:逝事如水。现在我仍然住在小城,只不过是另一个小城,而那个小城里的经验在这个小城中我的记忆里,仍然占有不可忽略的比重。 还是从一个黄昏说起吧。从黄昏开始,我就在行走,行走,是我那时最充盈的也最基本的行为状态。黄昏显然是极为短暂的,就象夏日的阳光下窗玻璃上偶尔留下的几滴水珠;黑夜柔软而富有弹性地降临了,一个漫长,象谁在暖暖风中不经意轻轻合上的双唇,只是在更遥远的地方吐露着几乎不可觉察的绛红。我观察到路灯仿佛失明地照着那些冷色调的路面,以及也有几分冷色调的我。微微寂静,然后我听到了细碎而急促的生命的脚步声;一群羊在突然降临的夜中穿过小城,它们细碎轻微的脚步声在此时反而象一个巨大的沉默。这是一个比黑夜还黑的、缓缓移动的群体。在已往的行走中,我常从街道的寂静中听到类似箫管样的轻微的吹奏,反复来自久远的宋朝。热在这个夜班比也还黑的羊群已将宋朝的箫管突然踩碎。羊们走在我的身旁,将我包围,坚硬锐利的犄角无一例外地弯曲,向上或是向后,于是,浓浓的旷野气息在逐渐加深的盆地中梦呓般散开,黑暗也在羊群的铺展中成为另一种无法抗拒的草地心情。恍然之间,我发觉小城中更多的人已经在合拢的窗后早早睡去了,梦中的生活已都漂浮在太远的别处。他们都在飞翔,只有我,在一群默默的羊后行走。 我注意到羊们的蹄上仍沾着闪闪发亮的红泥,如荧光,显然他们刚刚走下弯弯的山道,其间那漫长的距离,也很轻易就被忽略了。羊们的犄角是从如此的山道上截下来的吗?或是如此的弯弯的山道是羊们犄角的无限延伸?但是现在,弯弯的山道已被风一样流过的时间远远地抛弃。在羊群来是的背后的某处,城市铺张坚硬的水泥已将游动的山道斩断。由是我见到与我并排的牧羊人才也早已默默无语,牧羊人心中那些粗砺的歌句,已变成含混不清的,并被抛落在旷野的几颗干燥脆裂的卵石。然而我知道——我是从羊们行走的姿态中知道的——那只季节深处潮乎乎的曲子,仍将羊们的肌骨牢牢地缚着,使她在这方面城市中一时变得迟钝的听觉,又一时在坚硬庞大的静中锐利起来,听见自己细碎的脚步声向前走去,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远方草地的深处。 一群羊在夜中穿过小城,它们的身份于是比夜还要浓黑,急促并且缓慢。这个情节后来已逐渐成为我记忆中的经典。城市是难于穿越的——尽管它只是一个小小的老镇,我和羊都充分感觉到身后世界的庞大,只有世界本身才能超越我当时无法超越的这个小小的城市、以及后来仍无法超越的另一些大大小小的城市。并不遥远的地方,被羊们啃断的草根在夜的深处,仍饥渴地呼吸着从这里屋顶上略过去的风。羊越过我,他们进入,然后逃逸。插在牧羊人腰上的羊鞭轻轻的下垂、颤动,多么鲜活而富于象征。某扇窗仍亮着灯,灯光的翼唤走了所有的姐妹,孤独的牧羊人肯定在今夜散失了所有的爱情。那么,我呢? 一群羊在夜中穿过小城。现在我是多么爱重复这句话,在心中。牧羊人抬起头,看到天上几棵星星正在落下的流星,流星也被我看到了。于是我看看牧羊人牧羊人也看看我,这是夜里我们之间唯一的一次对视。而我们所在低处的楼群中也有另外的几盏灯微微亮着,仿佛是在固守或等待地长明。牧羊人终会与我分手,我终会与一群羊分手,他们走过小城要去另一个羊的部落,他们要去有羊骨的地方,而这时,牧羊人将会再唱一首新的牧歌,并且,他将会和羊群一道在远方感觉,这首歌已带上了淡淡的小城气息。 一群人默默在一群羊后也试图穿过小城,两种不同的生命到达同一个边缘,我也在这个锐利无比的边缘前,牧羊人的背影庞大而深邃,头上已沾满了浓浓的露水。那些被他们踩过的街道和小巷,却又横亘成巨大的箫管。黎明分娩的婴儿般突然来到,小城的另一种气息在晨风中涌动,一切都是我早已熟悉的,一群不再赤脚的女人,穿着薄暖滑润的粉红色内衣,出现在视线和想象所能到达的空间。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湿润的清晨,她们在窗帘后的镜中听到了青草吹奏的淡淡箫音,而她们自己,却神秘地消失了。 我也就在这时候产生了逃逸的冲动。一切是具有悲剧色彩的,我后来来到的是一些同样气息的地方,然而,那种在一群羊后的冲动,仍然是让我怀念的,它已经消失,并且永远不会再产生。
一群羊在黑夜中穿过小城,这是在很久以后的今天,那个小城仍然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这样一来,我在那个小城似乎也曾经逗留过不算短的一段时间,美好或者青春,或者其它。现在想起来,我在那里开始学习怎样仔细地观察,并时常得到一些让我震惊的发现。现在,是一个很俗气的词语:逝事如水。现在我仍然住在小城,只不过是另一个小城,而那个小城里的经验在这个小城中我的记忆里,仍然占有不可忽略的比重。 还是从一个黄昏说起吧。从黄昏开始,我就在行走,行走,是我那时最充盈的也最基本的行为状态。黄昏显然是极为短暂的,就象夏日的阳光下窗玻璃上偶尔留下的几滴水珠;黑夜柔软而富有弹性地降临了,一个漫长,象谁在暖暖风中不经意轻轻合上的双唇,只是在更遥远的地方吐露着几乎不可觉察的绛红。我观察到路灯仿佛失明地照着那些冷色调的路面,以及也有几分冷色调的我。微微寂静,然后我听到了细碎而急促的生命的脚步声;一群羊在突然降临的夜中穿过小城,它们细碎轻微的脚步声在此时反而象一个巨大的沉默。这是一个比黑夜还黑的、缓缓移动的群体。在已往的行走中,我常从街道的寂静中听到类似箫管样的轻微的吹奏,反复来自久远的宋朝。热在这个夜班比也还黑的羊群已将宋朝的箫管突然踩碎。羊们走在我的身旁,将我包围,坚硬锐利的犄角无一例外地弯曲,向上或是向后,于是,浓浓的旷野气息在逐渐加深的盆地中梦呓般散开,黑暗也在羊群的铺展中成为另一种无法抗拒的草地心情。恍然之间,我发觉小城中更多的人已经在合拢的窗后早早睡去了,梦中的生活已都漂浮在太远的别处。他们都在飞翔,只有我,在一群默默的羊后行走。 我注意到羊们的蹄上仍沾着闪闪发亮的红泥,如荧光,显然他们刚刚走下弯弯的山道,其间那漫长的距离,也很轻易就被忽略了。羊们的犄角是从如此的山道上截下来的吗?或是如此的弯弯的山道是羊们犄角的无限延伸?但是现在,弯弯的山道已被风一样流过的时间远远地抛弃。在羊群来是的背后的某处,城市铺张坚硬的水泥已将游动的山道斩断。由是我见到与我并排的牧羊人才也早已默默无语,牧羊人心中那些粗砺的歌句,已变成含混不清的,并被抛落在旷野的几颗干燥脆裂的卵石。然而我知道——我是从羊们行走的姿态中知道的——那只季节深处潮乎乎的曲子,仍将羊们的肌骨牢牢地缚着,使她在这方面城市中一时变得迟钝的听觉,又一时在坚硬庞大的静中锐利起来,听见自己细碎的脚步声向前走去,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远方草地的深处。 一群羊在夜中穿过小城,它们的身份于是比夜还要浓黑,急促并且缓慢。这个情节后来已逐渐成为我记忆中的经典。城市是难于穿越的——尽管它只是一个小小的老镇,我和羊都充分感觉到身后世界的庞大,只有世界本身才能超越我当时无法超越的这个小小的城市、以及后来仍无法超越的另一些大大小小的城市。并不遥远的地方,被羊们啃断的草根在夜的深处,仍饥渴地呼吸着从这里屋顶上略过去的风。羊越过我,他们进入,然后逃逸。插在牧羊人腰上的羊鞭轻轻的下垂、颤动,多么鲜活而富于象征。某扇窗仍亮着灯,灯光的翼唤走了所有的姐妹,孤独的牧羊人肯定在今夜散失了所有的爱情。那么,我呢? 一群羊在夜中穿过小城。现在我是多么爱重复这句话,在心中。牧羊人抬起头,看到天上几棵星星正在落下的流星,流星也被我看到了。于是我看看牧羊人牧羊人也看看我,这是夜里我们之间唯一的一次对视。而我们所在低处的楼群中也有另外的几盏灯微微亮着,仿佛是在固守或等待地长明。牧羊人终会与我分手,我终会与一群羊分手,他们走过小城要去另一个羊的部落,他们要去有羊骨的地方,而这时,牧羊人将会再唱一首新的牧歌,并且,他将会和羊群一道在远方感觉,这首歌已带上了淡淡的小城气息。 一群人默默在一群羊后也试图穿过小城,两种不同的生命到达同一个边缘,我也在这个锐利无比的边缘前,牧羊人的背影庞大而深邃,头上已沾满了浓浓的露水。那些被他们踩过的街道和小巷,却又横亘成巨大的箫管。黎明分娩的婴儿般突然来到,小城的另一种气息在晨风中涌动,一切都是我早已熟悉的,一群不再赤脚的女人,穿着薄暖滑润的粉红色内衣,出现在视线和想象所能到达的空间。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湿润的清晨,她们在窗帘后的镜中听到了青草吹奏的淡淡箫音,而她们自己,却神秘地消失了。 我也就在这时候产生了逃逸的冲动。一切是具有悲剧色彩的,我后来来到的是一些同样气息的地方,然而,那种在一群羊后的冲动,仍然是让我怀念的,它已经消失,并且永远不会再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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