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江南二题

江南二题 　　　　　　　　　　水墨江南
　　行走过江南的人，无论走到哪里，江南，都是印在记忆中的一幅丹青水墨。时光凝在水中，思绪舞在雨中。小桥、流水，粉墙、黛瓦，平湖隐了千年的月色，孤山睡了亘古的梅魂，疏影横斜，暗香摇动，一伸手，能感觉空气中已散淡的涂抹了江南的印记。
　　今年五一，适逢好友从北方来，杏花春雨江南，知心诗酒游伴，不亦乐乎？ 　　荡一叶乌篷船，穿梭于绍兴的水巷，看细雨洗出的黛色的瓦，雕镂的廊，翘楚的飞檐。也有破瓦残壁，也有幽兰吐香，透着洗尽铅华后的清新雅致；看杨柳巷，观八字桥，吃茴香豆，与孔乙己亲切合影；在雨雾的清晨，行走于兰亭的山阴古道，静坐于流觞曲水的岸边，徘徊于沈园的伤心桥上，让八百年前的那一段凄怨如此在身边悄然行过；撑一把碎花小伞，相携走过长满青苔的穿心长弄，想像中自已便是那位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水乡姑娘，带着诗意般的淡雅温情和惆怅的古朴风韵；细细品读屋檐廊柱上的楹联匾额，那字里行间的种种，让人嗅到丝丝的古朴，仿佛石板路上笃笃的足音，仿佛进入前世曾住过的木制大门里面深深的、暗暗的、一进又一进的老式的雕梁屋子；参观古家俱展览，如何想象得到呢？那对黯淡的木烛台，当年曾有着怎样的辉煌？那个朱漆的粉盒，已经斑驳如云，可它曾静静的润泽过伊人的容颜。许多年以后，当林间的青苔几度枯荣，当似锦的繁花纷纷落下，而这个点染了岁月风尘的梳妆台却静静的沉默着，似在回想，似在沉思。在它的记忆中，一个女子的心思与青春曾被岁月定格，终成不老的经典……好友的惊奇与雀跃，也让我自豪，这便是让我流连不去，客居四载的江南啊。
后来，好友在信中对我说：“江南，带给我的是一种迷离，它仿佛是一幅丹青水墨，被时光一一的勾勒与定格。每当我想起江南，便会一下子屏住呼吸，似乎是想辟一块思绪的空间，好让蝶舞的思绪，穿越时间与空间。”朋友不是诗人，她却用诗的语言来描摩自已的感受，可见，江南，让人灵动，让人才气翩飞。 　　一次，我随朋友去近郊寻访礼嘉桥，看到沿河的老式房屋仍在春日绿柳下安闲的静默着，临河的石埠头一级级伸入水中，柳丝轻拂着河埠头，只是河水没有想像中的清澈，想昔时的枕河人家就在这里洗衣淘米，解缆拴舟，聊天嬉戏，迎来送往，其恬淡与闲适，煞是让人羡慕。 　　转眼已至初秋，淅淅的雨中携着丝竹的音韵，依然是青石板路上泛着圈圈淡淡的纹韵，依然是垂柳落花遮掩下的飞梁画栋，也依然是霪雨凄清的是审美意境。好友说，若干年后，再回到这里，再一起漫步在这石板路，再重温一下记忆中的水墨画。 　　　　　　　　　　忧郁江南 　　浸润在雨中的江南，似一位忧郁的女子，“裙拖六幅湘江水，髻挽巫山一段云。”空朦的烟雨，是女子掠过眉间的思念，游移在空气中的，是女子散发出的丁香气息。楼头绮梦，花底离愁……江南，便是这样，在烟雨中美丽着，忧郁着。 　　一年四季都下雨的地方，是江南。雨是一首悠长的篇章，在江南的角角落落里吟咏着。说她是一幅画，一阙曲，一首诗，一个梦，都不足以描摹江南的韵。因为把她看成了女子，我便于她的发梢上读出了忧郁，有如宋词中“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的句子一样，是一种摇曳生姿的清愁。
　　乘一叶扁舟，轻轻的划入江南。青的箬笠，绿的蓑衣，远望迷迷朦朦的空山黛影，山朦胧，水朦胧，人也朦胧。斜风细雨不须归，雨落在水中是无痕的，舟行在水中也是无痕的-----水上的轻纹分了又合，兰浆激起的浪花盛开又迅速消失在烟雨的湖面。物换星移，去者无痕，然而有些情结，却是深印在一个群体的魂魄里，溶在一个群体的血液中，这个群体是词人。有多少词人墨客将自己的一生放逐在烟雨江南的淡烟疏雾、小桥流水、芦荻柳丝之中！想词人若在此时，也定是没有了对生命的思索与张望，只有一种终于回归到梦境中的浅浅忧伤，仿佛在回望中，又看到了那个淡淡的背影。
　　这便是宋词中为我反复描摹过的江南吗？我不知道在宋朝的某个时候，词人的心境是否和今天的我一样幽婉。可当我于舟中漫吟着“雨恨云愁，江南依旧称佳丽，水村渔市，一缕孤烟细”的句子时，依约感觉应该在这样的日子里，这样的烟雨里，用心去呼唤一次，因为这风，这雨，这山，这水，恍若就带着旧时的履痕，恍若有谁的心情还不曾走远。 　　踏着被细雨润湿的青石板路，轻轻的走入江南。窄窄的小巷，参差的青瓦，便都在雨点的喧嚣和锤打中，无言的淡然和安静起来。故事穿巷而出，传说跨桥而行，江南在雨中便衍生出许多文化来，如一部古色古香的线装书。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雨中的江南，便是这样的让人意绪悠闲，雅然深致，就连“等待”这种最是心焦的事情，也在这部古色古香的线装书里，氤氲得诗情画意。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雨过千年，一路低徊，深巷里的横笛就这么若即若离的叹着花开的忧伤。想当年那个叫陆游的诗人，便是把对春雨的情结，留在了这部线装书中，以至多年之后，人们仍在这部书中寻找这一点点恬然的心境，一点点随意的心情。 　　许许多多的感叹已明灭于江南的远山近水间。无论岁月怎样漂染，江南依旧烟雨朦朦。选一个和千年前相似的午后醒来，卧篷听雨，在熟悉的旋律里重新放逐心情，无论多久的等待都只是酝酿着今生再次漂泊的传奇——将一生放逐在烟雨江南。2003-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