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走在归途上

　　十余年前回国后，我顺道去了一趟老家，感觉就是走上了归途的旅程。虽然人们走上归途的理由是多种多样的，归途的长短也不尽相同，然而有一点是一致的，亦即我们都在旅行。于是，总有相似的情怀产生，我开始试图感觉这种情怀。 　　那时，通往老家的路是崎岖艰辛的，仅有开始的那一段算是平坦舒适。自己坐在火车上，窗外是连绵不断的田野，与火车背道而驰，金灿灿的油菜花一直铺到了远处山丘的脚下，我伸出手掌对着山丘做了一个横向劈砍的姿势，油菜花的金黄色便通过了阻隔，流淌到更为遥远的天际，与我的生物学导师凯斯戴在胸前的金表链饰物连接在一起了。那件饰物内装有少量的液体，液体中浮游着导师的宠物变形虫，每天晚上，导师都要取出其中一个，使饰物内始终只有一个变形虫。无性繁殖的生命力，使变形虫返老还童，就象眼前与火车背道而驰的田野。自从我来到人世间的那一天起，本质上也就踏上了生命的归途，回首生命归途的最初一段路，也是这样金灿灿的，无忧无虑，油菜花是童趣的唯一憧憬。车厢里传出了轻快的乐曲，仿佛高山流下的溪水，自由奔放，旅行从平日习惯的环境中解放出来，带给我一种自由洒脱的愉悦，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丝漂泊的凄凉感。无论哪种旅行，总会给人以遥远感，这种遥远感与用多少公里来计算的距离没有关系，因为即使每天从很远的地方去上班，很少有这类遥远感的，然而当你外出一天，到比上班之地还近的某个地方去旅游，也可以体会到遥远的滋味。因此，旅行之心是遥远的，我们在旅行中常常变得浪漫，这种情绪就是遥远感。遥远感可以催生人的想象，于是我们就有了创造的冲动。一个孩子手握铅笔，在白纸上涂鸦，过程就象我的这趟归途的旅行，因为没有成年人的那种思想束缚，内容就更加等同于自然，可以从他的嘴里听到很多想象的解释。身旁临时的同路人，拍着我的肩膀说，火车已到终点站了。 　　买好长途汽车票后，我找了一家旅馆住下，沐浴之后的惬意，让我目光所触及到的一切都变得亲切而宁静，包括天上挂着的晚霞。旅途的疲劳得到了调整，浪漫的情绪被茶杯里徐徐飘出的清香暂时间断，我从匆忙中脱身而出，得以进行纯粹的静观。静观是旅行的特点，茶叶的香气开始在房间里曼延，思想被引向未知，旅行的人不但是实干行动的人，更是一个观看者。如果说日常生活是行动性的，只关心目的地或结果是生活的前提，是已知的事情，那么旅行的过程，就是未知的事情，因为旅行是从习惯生活方式中解脱出来的，过程之中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即使是带着丰富的经验步入旅行，也是如此。于是我就有机会产生出新奇的目光和新奇的感觉，吃着刚从街上购来的风味食品，独特味道的确给我留下了惊讶的记忆，正是由于旅行纯粹的静观，我对作为前提的，平生已知的事情产生了新的好奇心，说旅行是经验或者教育，也是由此而来的。事实上，在人生旅途中要获得别人没有的惊奇感，也就是成功，便在于勇于尝试，善于改变。 　　乘坐长途汽车远没有先前乘火车的那种舒适感，一路颠簸，尘埃弥漫，山路上急转弯比较多，所以在惯性作用下，乘客东倒西歪的撞击也就难以避免。无论乘坐什么交通工具旅行，多少都会使人担些风险，因为死亡时时刻刻就在我们的脚下，然而恰恰在这种情况里，人们才会不断地梦想，每一个精彩的梦想之所以得以实现，都是在这种颠簸的过程中，痛苦地积累起来的。公路的中央出现了一个大坑，若要硬闯，汽车显然会陷入其中难以自拔，司机凭借丰富的经验，迅速转动手中的方向盘，让一个车轮先进到坑中，然后尽量顺着沟向，从斜地里缓缓地爬出，于是，深沟被越过了，人生之路，具有丰富的经验看来是非常重要的。此刻好奇心就活跃起来，归途中的好奇心是反复无常的，不愿停留在一个地方认真观察，所以也就不可能深入到事物之中，而是走马观花。车里多数人昏昏欲睡，马达单调的轰鸣声和路面不平所致的颠簸，早已把走马观花的那一丝心情撕碎，对面驶来的汽车迅速檫身而过，随之而过的还有时间，生命也就这样被挥霍浪费，学习或是积累经验的机会也就这样不无遗憾地溜掉了。归途上的旅行使人伤感，无论是看见美景或是丑景，平时交际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在一起旅行一次就清楚了，旅行使贤者更贤。可惜的是，这份灵光，因为是在途中，过程不断被转移，轻易地随同时间而消失了，没有给人留下玩味的机会。疲倦了？我惊异地发现，邻坐的老人呵呵地对我笑着说，年轻人，比我疲倦得还早，我寻找到白头发也脱光了，脸上的皱纹象一条条干涸的沟槽，虽然我们都走在归途上，可是，因为我懂得珍惜，所以我的行走速度就比你慢。 　　年迈的父母，还有许多亲戚的期盼神情，一一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终于到老家了，再次回到了童年的时光。当年是父母牵着我的手一次次走过田埂，今天却是我虔诚地搀抚着父母，亲切地走过记忆里依旧熟悉的这条田埂，走进了依旧萦绕着童声的房屋，时光的瞬间不断在过去的历史中叠现，看见奶奶慈祥的笑容挂在墙上，我彻底复归于生命的起点。我忽然从门外的峭壁的裂隙中，看见有光透露出来，有欢笑声伴随婴儿的第一次啼哭飘荡过来，婴儿的眼光被光线吸引。人生的旅程就是这样开始的，对婴儿来说，人生的道路遥遥无期而又近在咫尺，虽然他不知道从何处来，要去向何处，但他毕竟是踏上了旅程。包括人在内的自然环境，将决定孩子们进行各自不同的，形形色色的旅行。人生之路一如宇宙的道路，旅行者仅仅只是这条路上的匆匆过客，要想在宇宙的记忆里留下一个印象，全靠自身的悟性，努力和实践。“人生处处有青山”，能够真正明白其中的意义，就能够真正体味旅行，因为，人生实际上就是走在归途上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