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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落日溶金

2020-12-14叙事散文李满强
落日溶金文/ 李满强我奋力地爬呀爬呀,但总是爬不过那道高高的门槛,跌了一跤,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见我满头大汗,妻惊问怎么了,我说梦见奶奶了。妻嘟囔了一句:“都逝去四年的人了!快点睡觉吧。”她翻了个身,又不知道做什么美梦去了,而我却一点睡
 落日溶金

    文/ 李满强

  我奋力地爬呀爬呀,但总是爬不过那道高高的门槛,跌了一跤,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

  见我满头大汗,妻惊问怎么了,我说梦见奶奶了。妻嘟囔了一句:“都逝去四年的人了!快点睡觉吧。”她翻了个身,又不知道做什么美梦去了,而我却一点睡意也无。

  是啊,四年了,奶奶离开我们已经四年了。而我却觉得仿佛她还在,只不过是到亲戚家串门去了,用不了多久,仍然会踩着碎步回来。


  我的老家在陇东的一个小山沟里。父亲弟兄四个,我出生的时候,我们家已经是拥有20好几口人的大家庭了。那是70年代初期,生活依然非常严峻,一大锅清亮见底的玉米面糊汤,烧熟后没等调上盐就没了。

  如果仅仅是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倒也罢了,要命的是一场灾难在不知不觉中袭击了我。
 
  四岁的那年秋天,父亲们开始分家,由于修不起新房,恰好村里有一家人要到新疆去逃荒,父亲就借了人家的院子来住。为了感谢人家,奶奶破天荒借了两碗当时非常罕见的白面,烙了油饼让他吃。四岁的我见到香气蒸腾的油饼子,嗓子眼里的那个馋呀!就斗了胆伸着脏兮兮的手去掰馍馍,被爷爷瞅着了,一巴掌将我从堂屋的炕沿上打到了地中央。我的鼻子顿时血流不止。奶奶见状慌忙抱了我,一面责怪爷爷下手太重,一面给我急着止血。

  不幸正式从那时候降临的。血虽然止住了,我也如愿以偿地吃到了油饼,但是从第二天起,我发现自己不能象以前那样活蹦乱跳了:我的腰部奇痛,只能用双手支撑着在地上爬行。

   医生诊断的结果是:腰椎结核!

  我开始了两年漫长而悲壮的爬行生涯。日子依然过得紧巴巴的。母亲总是在烧完汤后,在炉齿上烧一个巴掌大的玉米面的饼子给我吃,这已是家里最奢侈的吃法了。

  最让人心慌的仍然是病。对于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来说,在地上爬行而眼睁睁看着同龄的伙伴生龙活虎的模样,生理和心理的压力该有多么的重啊!父母下地以后,由于爬不过高高的门槛,我就急得在院子里放声大哭。这时候奶奶就巍巍颤颤地伸出双手,将我抱在怀里,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哄我,一边迈动她的“三寸金莲”,将我吃力地抱出门去。一直抱到门前亮堂的地方放下。

  正是春天的时候,各种树木和花儿并不因为谁的苦难而错过它们的花期。它们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地开着,开得那么抢眼,那么的喧闹。燕子和一些不知名的鸟雀们在蔚蓝的天空下自在地飞舞着,鸣叫着,到处散发着自由健康的气息。

  或许是受了刺激的缘故,我忍不住啜泣起来。奶奶便抱了我在她干瘪的怀里,边用青筋四露的手拍着我,边望着崖上的的那棵大杏树满含期望的说:“我娃不哭,杏儿黄的时候,我娃的病就好了。”在她那富有磁性语言的抚慰下,我渐渐忘记了病痛带来的不便,心中只充盈着一个简单的愿望:杏儿快黄吧,杏儿黄的时候,我就可以想其他孩子一样满世界地疯跑了。

  崖上杏树的花开了又谢了,杏儿黄了又落了。我在地上整整爬行了两年,时年已经六十多岁的奶奶也踮着小脚抱了我两年。我在那时就懂得了什么叫相依为命。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受过病痛折磨的缘故,此后的人生道路虽然也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总体还是比较顺利的。而奶奶却日见苍老。1994年爷爷辞世后,奶奶的身体也大不如以前。父母要下地劳作,我也到省城读书,只留下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守着我们家的破院子。没人陪她说话,老人内心的孤寂可想而知。崖上的那棵杏树也和她一样老去。听母亲讲,她每下地回来,总能听到老人在念叨什么,仔细一听,原来是“杏儿黄的时候,我娃就回来了!”是在想她一手抱大的我啊!

  可是她终究没有享上我的一天福。1998年,我大学毕业,工作联系好以后,便买了一包她最喜欢吃的糖果往家里赶。堂屋里却空荡荡的,那个慈祥的老人已经不在了。父亲说奶奶是三月里杏花正闹的时候去世的,她已等不到又一年的杏儿黄了。

  马年春节,我携妻女回到老家和父母团聚。正月初三,我按老家风俗,到奶奶坟上去了一回。她的坟上长满了荒草,我给她献上了我从城里带来的糖果,点燃了我新出的诗集和纸钱,纸灰象一些黑色的蝴蝶,满天飞舞着。我想,对于一个后人来说,最大的悲哀是什么?是“子欲养而亲不在”吧!而什么时候,那些温热的泪水已经爬满了我的双颊?   奶奶走了,她对我们的爱却在延续着。我回过头去,年届花甲的母亲正抱着我一岁半的女儿朵朵,在静静的注视着我。而她的身后,是一枚火热的将落未落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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