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部队大院的童年

　　照片上有喇叭播放的军歌声，总是一排男声粗声粗气在唱：有饭菜漂浮的味道，一闻就是大锅熬的白菜和笼屉蒸的米饭：有一伙穿军装的人沿操场东西两路步出办公区；操场上有一群赤膊打篮球的人；一个平头战士两臂撑着双杠高高跃起；一个烫发的青年妇女在大门卫兵前片腿下自行车；一排小学生有高有矮走进院门，其中一个扭脸看卫兵腰上的皮枪套…… 　　我在看王朔的《看上去很美》时想起了我的军区大院，想起了我的童年。 　　那一年我5岁多，世界在我眼里就是军区大院到街心公园一站路。我以为天下都是一个挨一个的大兵营，男的都是军人，女的都是军医，小孩长大了也要参军。军区大院很简单，大门直对的一条路通到底，两旁是笔直的树，冬天就是用雪橇拍平的雪堆。家属院后面有个土山，说它是山实在有点牵强，但就是那座小土坡承载了我童年几乎全部的快乐。 　　记忆中我是全院子仅有的两个女生之一。另一个被我称为黑丫头，我当时是和男生一起揪她辫子玩的。小时侯的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孩子。父母工作很忙，没有很多时间打扮我，我也无所谓，从来不曾羡慕黑丫头的麻花辩。在最热的夏天我甚至还剃过光头！记得小学时翻出以前的光头照，一气之下统统撕了，现在有些后悔，毕竟以后是没有勇气去剃光头了。 　　现在和朋友说我吃过蚂蚱腿都没人相信，谁会信面前这个连只小虫都怕的女生吃过蚂蚱呢？可事实上我确实吃过，而且味道还很香。夏天最热的时候，我们在土坡上抓蚂蚱，我当时以神勇著称，这种小活不用我干。我通常是跟门卫打交道，和食堂的师傅交涉，与开水房的阿姨谈判，做等等类似的诸项外联工作。 　　于是在他们抓够一定数量的蚂蚱后，我就去开水房打一铝盆开水，去食堂要鸡蛋和菠菜，当然还有盐；去大门附近搬几块砖。然后架火，生烟…… 　　味道？有点虾米味，有点螃蟹味，总之偏海鲜一类的。现在想想当时真够残忍的，所以现在我从不主动踩蚂蚁之类的昆虫，算是赎罪吧。 　　夏天的傍晚，不算热的话，我们会挤在黑丫头家看电视，因为她家的电视最大。可以让我们7，8人不同角度全方位观赏。那阵演的是铁臂阿童木和恐龙特级克塞号，这又丰富了我们的娱乐生活，通常看完后我们进行精彩回放，即现在的角色扮演类游戏。阿童木是轮不到我的，有一个男孩胳膊比我大腿还粗，铁臂他当之无愧。我总是充当配角，克塞号上一个什么公主，有恶魔来时只会大叫，我就是干那事的。有时我主动出击，就被喊ca，他们的理由是，我是个女生，打不过他们的。 　　如果天热的看电视时坐不住，我们就跑去土坡旁的树林，玩射雕英雄传。我当然扮黄蓉，黑丫头？她总是一人分饰n角，有时实在忙不过来了，铁臂会反串一下梅超风。郭靖由一个干净的男孩扮，现在想想他是最合适的人了。因为那时我们最爱吃奶油棒冰，如果钱只够买一根的话，我们两不是一人一半，而是我先吃，先把甜味和牛奶味缩没了，再给他。他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就几口咬完干查查的白冰。我当时还笑他，看你挺干净的呀，怎么净爱吃人的剩嘴儿啊？ 　　后来有一次我同样的把白查查的冰给妈妈吃，没想到被妈妈拒绝，还说我不懂事，搬出孔融来教育我，我才发现原来他有多宽容。 　　冬天的小土坡更是军大院娃娃们的一大娱乐场，雪橇是最流行的，就是一木头箱子，那箱子好像是装压缩饼干的。特好找，人手一个，来到山坡的最高点，坐进去（当然可以，幼儿园大班，也就5岁多的样子啊，体积不大的）双手一撑，就倏地一声滑下去了。坡长有30米吧，足够我们体会飞驰的感觉了。现在想想那个土坡很具艺术气息，因为突兀的坡顶有一棵树，唯一的一棵。冬天干查的树枝被我们的围巾帽子点缀的浪漫极了。夏天更不用说，绿荫的大树下是现在电影上最容易发生爱情故事的地方。 　　我曾怀疑我有雪盲症，因为记忆中我至少掉过5次菜窖。那时冬天是在地窖放菜的，我倒着走路掉过一次后，就一发不可收了。有多种版本：自行车上落下；假跳成真跳；帮妈妈拿菜失足……所幸菜窖都不深，从未受伤过，我也跳啊跳啊地习惯了。后来玩捉迷藏什么的，我动辄就跳到菜窖里，从未被发现过，屡试不爽，有一次良心发现，主动出来让他们抓，哪想人家说，我们都玩了三盘了…… 　　实在无聊时就跑去大门口逗士兵。我当时总是奇怪，无论你做多么可笑夸张的动作，两旁的门卫除了偶尔眼睛眨一下以外一动不动。门口写的：士兵不容侵犯。
　　无奈我年纪太小，认不全字，可又被封为全院中学识渊博者，于是胡说道：士兵不容易当！众小孩附和到：是呀是呀不容易呀。我沾沾自喜，更加不可一世。 　　有次伙伴铁臂神秘地对我们说，门口那些士兵会唱歌！有人当场喷饭，什么啊，我怀疑他们会不会说话！
　　于是两人就门卫会不会出声展开舌辩，后来发展成武辩。最后由我提议大家见证，眼见为实。于是第二天6点，起床号吹过后（我头一次知道早晨也吹号）一群蓬头垢面的小孩就出现在食堂前。果然，一大队士兵来了。手里拿着饭碗就开始唱。与其说那是唱歌，不如是在吼歌，因为听力极佳的我楞是一句都没听出来。
　　既然会说话会吼歌，铁臂赢，他获得了那小孩的无期限不限数免费供应玻璃弹。可好景不长，没几天我们就淘汰玻璃弹了，那是小班中班的水平。 　　军区的楼房一般不超过3层，我家住一楼。阳台就到我脖子那么高，又不带什么防护栏，所以我们出去玩从不带钥匙，从阳台上进出更方便。现在想想，那阵的房子安全指数够底的。有时一些住二楼的伙伴回家时就会象蜘蛛侠一样在楼房表面爬来爬去。直到有一次一个家伙因太熟练而大意，摔了下来，骨折了。我们就再没敢扮蜘蛛侠，一人脖上挂穿钥匙跑起来叮当作响。 　　家里洗衣服时我们就会把父母军装上的肩章取下来。那时对军衔级别有点模糊的概念，只知道数星星。用橡皮筋往肩上一套，扛着肩章就出去玩了。有时还带军帽，无奈硕大的军帽遮住了半个脸，所以在天气很好家家都洗衣服的时候，就会有一群衣冠不整的孩子在随风飘舞的衣物中穿梭，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周末的晚上，大院的文体楼会有一些活动，乒乓球赛，篮球赛什么的。可是我们对十个人来回抢一个球的游戏没多大兴趣，有时就会把场边的备用篮球抛进场，于是两队人兵分两路，各投各的，每次都是以我们被强行逐出场而结束。 　　有一次的中秋节，战士们搞活动，把操场装扮的五颜六色。有一个搞后勤的小战士，忙完了就坐在我们这群孩子旁边。台上的小品，相声逗的我们哈哈大笑，他却不做声。当有人唱起十五的月亮时，我听到他喃喃的歌声，然后是一双噙满泪水的眼，当时我很诧异，问哥哥你干吗哭啊。这一句话招致周围的战士都埋下了头，轻声抽泣。现在回想，十七八岁的人，也就和现在的我一样大，那思乡之情，今天我才隐约能够体会。 　　夏末，阳光很好，眼前有氤氲的光雾，我任这段回忆在脑中沉淀，融化，慢慢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