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程老师［教师节征文］

　　　　　　　　　　　　
　　　　　　　　　　　　　　　　彭程老师
　　　　　　　　　　　　　　　　　□星袁蒙沂
　　彭老师是我初三的语文老师,我们背地喜欢称呼他“碰秤”老师。他是位稳重、幽默、正派的长辈。戴棕黄色塑料边眼镜,穿浅色西服,留着醒目标本式八字胡须。最初认识彭老师,觉得他性情温和,言语诙谐,逻辑性强,而别的就一无所知,也不想深刻了解。上课,老师在黑板讲,我们在座位听。整个课堂或者精彩或者乏味,这是教与学必然采用的模式。懂不懂活跃课堂气氛,能不能提高教学质量,学生是否主动积极,这些只能用一节课是否成功来标记。彭老师师在这方面,处理的并不聪明。他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与学生业余沟通上。
　　我家住在大山深处,交通蹩脚,信息闭塞。能考上初中,完全是靠雾打雾撞。我父母亲没文化,不懂得辅导和教育,他们只知道给我交学费,供我上学。小时侯,我一有空就一棵树一棵树爬,一家屋檐一家屋檐掏。哪家屋檐的窟窿、瓦底有鸟巢,哪个悬崖峭壁上有野果,我发现了就想法设法把它弄下来。在我的记忆里,喂鸟逮鱼远比几何代数有趣。我不清楚读书有什么用,只想着早点脱离课堂。初三之前,我甚至没想过考高中。就如歌曲《童年》中唱的那样,成天“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那时侯,寂寞无聊的教室对我没有丝毫吸引力。我的思绪,一静下来就陷落进乡村玩耍里去。挂满无数青红酸枣的果树,像竹叶那样修长浓绿的蚂蚱,褐红臃肿的知了猴,跟倒挂的莲蓬似的蜂窝,这些东西排着长队,放电影似的搬上脑海重复回想,割断了我课堂的视听。
　　父母不识字,对我的学习不闻不问。他们像我一样,对未来一片茫然。我有空的时候,从不摸书本,父母也不管束我。到了初三,学校举行了一场摸底考试,把我编到非重点班,此后我就认识了彭老师。编进非重点班,我心情晦暗了几天,意识到百废待兴,但很快被新环境的新鲜感给冲淡了,依旧碌碌无为。我没激烈的竞争意识,压根不曾安逸也不曾痛苦。十五六岁年龄,不喜欢球类活动,整天蹲在教室,缺乏朝气蓬勃,没有朝气,给人懒洋洋的感觉,像个病猫子。彭老师的语文,抑扬顿挫铿锵有力,但他待人谦逊温和,我没见彭老师严肃过。对高中不感兴趣,课堂上信心不足,导致经常开小差。往往扭头看看窗外,心思就跟出去。星期天回家嫁接的葡萄,晒着没?外面下雨了,切口会灌进水么?一节课,插播些走神、小动作和悄悄话,短短的45分钟就以零收获结束。老师辛勤的劳动,没能在我的脑海里开花结果,连影子都寻不到。
　　分班后的某个星期五,是两节作文课,我再次走神。彭老师像说书似的,跟往常那样滔滔不绝教授,像老中医那样和缓严谨。我不相信作文能临阵磨枪出成绩。啪!啪!啪!教室讲台上仿佛放了几个鞭炮,板擦撞击桌面的声音异常刺耳,把我从课外拉回来。同桌用手碰碰我,我看到彭老师那双失望和严厉的目光。我意识到犯了大错误,察觉彭老师是针对我的。我不想考高中,更不想得罪老师。用眼角余光扫视两旁,站起来低头不语。僵持了约两分钟,教师里静的能听到心跳。彭老师重重地摔给我四个字:漫不经心。随后问我这个成语的意思。我不敢回答。彭老师换了副和缓的口吻,一字一顿解释给我。我无奈地重复了一遍,像受了莫大侮辱,疲倦地坐下。彭老师拿起作文本,弯腰搁到讲桌上,皱紧眉头。他一只手按住桌角,另一只手一捻一翻,掀起两叶作文纸。估计离下课时间已差不多了,彭老师抬起手腕,认真端详表盘,然后宣布例文的解析结束,剩余点时间同学们可以互相交换作文交流意见。我这才有点慌,忘记把作文丢哪儿了。
　　彭老师走近我的座位,没低头。我的心砰砰乱跳,怪事,作文本居然跟我捉起迷藏,我的桌面上空荡荡的。正暗骂倒霉呢,彭老师就把我的作文使劲摁到桌边,开始在教室的过道踱步。几分钟后,他踏着下课铃声从后门离开。我的心跳才开始恢复平静。下课了,校园和教室渐渐响起各种声音,嚷嚷的有些热烈。我的文章被彭老师当范文讲解,自己居然不知道没去听。幸好同学们都不再议论,风波迅速隐退。
　　那天晚自习,彭老师醉醺醺找到我。他跟我聊他的伤痛他的人生。失意的他,不再风度翩翩潇洒坦然。那时侯，彭老师三十左右,面颊微红,看不出丁点颓唐。我们互相为上午的事情道歉。“乌云是遮不住太阳的。”出现话题空白的时候,彭老师就拿这句话填塞。上午的刺痛,被晚上的安慰抚平。那天晚上,我们谈论了很久,彭老师拿出他坚持了几年封存箱底的日记和信件给我读。我们有个约定,以后每晚晚自习后,我都去他家的书房补习功课。
　　……
　　与彭老师相识相知的过程,更像萍水相逢。后来我复读了一年,以高出某重点高中六七十分的成绩考进县城一家重点高中。此后又读大学,就很少联系了。每年最多寄张贺卡,信都很少写。如今已经大学毕业,彭老师的信我依然存在抽屉。每每遇到困难,他那句“漫不经心”和“乌云是遮不住太阳的”就开始在耳边回荡。是啊!乌云是遮不住太阳的。彭老师的一句并不华丽的话,鼓励我走到今天。而他,就像铺路石,一如既往地撑着学生攀登的那段坎坷小路,慢慢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