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父亲

　　　　　　　　　　　　父亲
　　一天，与朋友们去太阳山游玩，路过一棵大核桃树，只见枝叶繁茂，一颗颗青绿色的核桃挂满了枝头，忽然我的心就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拧了一把，有些痛，眼眶也被这痛弄得湿润起来。不知怎么就想起小时候村子里的那棵核桃树，还有飘荡在村子里的父亲唤我的声音。 　　想起父亲，刚强坚硬的我内心那块柔软的地方开始苏醒。那里有父亲母亲，还有我一个男子汉最多的柔情和最多的眼泪。那是一枚贝壳的软体，一碰到就会疼痛，就会有汪洋一般的眼泪涌出来淹没我。 　　时常看到身边的女性以极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们的孩子，然后用那种母性所特有的慈爱口吻说：“瞧我这孩子，跟年糕似的，一步都不肯离开我。”那时刻我就暗暗地羡慕和嫉妒。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找不到母亲美丽温柔的影子，所有关于母亲的遐想都来自于一张黑白的全家福。母亲在那里面留着齐耳的短发，带着蒙娜丽莎式的永恒的微笑，目光温柔迷离地注视着前方，注视着照片前的我。 　　事实上，母亲在我五岁时就去世了。而发育迟缓的我，竟没有来得及在脑海中储存有关母亲的一丁点儿记忆。或许那个时候我根本就意识不到，母亲会在某一天忽然消失。所以我沐浴在母爱的海洋中整整五年，竟没留下一朵浪花或一枚贝壳。 　　我和三个弟妹失去了母亲之后，父亲便把一个男人所能给与孩子的全部都给了我们，他终身都没有再婚，一直鳏居，直到离开人世。直到我成年，才渐渐体味到其中的辛酸和艰难。尽管父亲给了我们全部，但是在我内心深处永远有一块关于母爱的空白，今生无人能将它填补。所以，我会独自一人在深夜听着《两地书母子情》这首歌，一遍又一遍地落泪。 　　父亲是个勤勤恳恳老实巴交的工人，他用他那菲薄的工资把我们养大，但是他从不肯为了我们的困难去求领导，更不用说是送人情走关系了。那时候，父亲在县城上班，而我们的家在城郊的村子里。父亲每天清晨四点起床，给我们做好一天的饭，然后叫醒我，就上班去了。我起床后，打法弟妹们洗漱、吃早饭，然后我背着小妹，领着两个弟弟去县城。我们先把小妹寄放在好心的舅母家，然后三个人去上学。中午三兄弟一起回家，我生火给他们热早晨父亲做好的饭，那时我们都用手拉的风箱，我常常被抢得眼泪直流，一边想念父亲，一边想着如果母亲在，我回到家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那该有多么幸福！ 　　晚上我们四个常常在门口张望，盼着父亲能够早一点回家。遇到刮风下雨天，我就开始不停地祈祷：“老天爷呀，求你别再下了，也别再刮了，快点让我爸回家吧。”而父亲也总在我们的盼望中平安到家了。每次他总不忘给我们带一个沾着芝麻得香喷喷的烧饼，那烧饼很小，也就二两左右，父亲将它一分为四，我们四个一人一份，每次问父亲，他总说在城里吃过了。 　　有一回，我和同村的孩子狗娃打架了。虽然他比我高大，可我有的是力气，最后他吃亏了。因他是三爷家的长孙，所以三爷格外疼他，便领着他找上了门儿。父亲一气之下，用麻绳狠狠抽了我一顿。我越想越委屈：“明明是他先打我，我凭什么不能还手？难道要我白白地挨打？”带着满肚子的伤心和难过，我跑出了家门。先找了一个麦垛钻了进去，可是那是天正热，感觉太闷，后来就爬到村子里最大的那棵核桃树上去了。找了一个宽大的树杈躺了下来，渐渐地就迷糊着了。隐约听到父亲在村子里喊我的名字，但是我不想搭理他，想让他慢慢着急。后来，树上蚊子越来越多，我又担心睡着了摔下树去，再说，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终归没有太大的脾气和勇气，所以，我只好灰溜溜地回到家门口，靠着我家的院墙睡着了。等到父亲找不到我回到家，发现我叫醒我的时候，我心想：“完了，这一顿是免不了了。”谁知父亲只是伸出他的大手摸了摸我的头，说：“进屋睡去吧。”然后，又狠狠地赘了一句：“谁叫你和人打架，下次再这样，还是没你的好。”我听得出，这一句话有些外强中干的味道，已经没有了丝毫的霸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 　　我十四岁那年，舅父去世了。舅母对父亲说：“他大哥，我家院子宽敞，又在城里，不如你带着孩子们搬过来住吧。一来你们上班上学都方便些，二来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但是父亲谢绝了舅母的好意。那时我们都还小，不大明白。如今想来，善良的舅母是想把我们两个残缺的家组成一个完整的家。成年后我也曾问过父亲：“那年舅母让你搬家，为什么你不肯搬呢？”父亲犹豫半天才答：“咳，还不是怕你们受委屈。再说，你爸也没什么能耐，白叫你舅母跟着受苦。” 　　我不知道母亲去世后的这些年，父亲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但是他最终选择了鳏居，可见他真的不想让我们生活在后妈的阴影里，为此，他宁可孤单一辈子。 　　有时候对朋友讲起过去的这些经历，总会说：“我小时候吃的那些苦，你们是没法体会的。”一个朋友就说：“其实，每一种痛苦经历都是一笔财富。”细想一下，也很有道理。正因为有了如此艰苦的童年，才是我格外懂得珍惜生活给与我的每一分，而那些和我一起长大的家境好的伙伴们，有一些经走上了歪路。所以说生活并不总是薄待一个人，它给你痛，也给你甜。 　　尽管父亲辛劳了一生，可是他的晚年过得很好。我们都成家立业了，也都有了不错的生活。每回过年回家探亲去，我都忘不了给他带两瓶茅台，每天饭后一盅酒，是他唯一的嗜好。最终，父亲是躺在我怀里去的。这个把我带到人世间并把我养育成人的我最爱的人，最后，死在了我的怀里。他的表情是那样地满足，没有一丝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