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八月的乡村忧伤而甜蜜
2020-12-14叙事散文西北狼
八月的乡村忧伤而甜蜜
西北狼几乎是随着脚步刚一落地,八月的热风便捎来了一种夹杂着汗味儿的气息,沉甸甸的,具有金属的质感。啊——雀,啊——雀,我站在首府重庆的水泥路面上,接二连三地打着幸福的喷嚏,泪花在眼角悄悄地闪现。而其时,我离乡村还有一
八月的乡村忧伤而甜蜜
西北狼 几乎是随着脚步刚一落地,八月的热风便捎来了一种夹杂着汗味儿的气息,沉甸甸的,具有金属的质感。啊——雀,啊——雀,我站在首府重庆的水泥路面上,接二连三地打着幸福的喷嚏,泪花在眼角悄悄地闪现。而其时,我离乡村还有一段距离呢,倘若不是秋风的拂来,那便是自己的心理在起着催化作用了。 车出市区,拐上高速公路,视野顿时开阔起来,一片片的梯田,在丘陵间闪现,黄绿的稻子,一层一层叠向远处。远处,山脉连绵而去,白云把肘子搁在山头小憩,风来,它们便嘻嘻哈哈,争先恐后地闪躲开去,只留下体质最孱弱的一片小小的白云,被山尖牢牢地挽在臂弯,作为人质。于是,几个钟头,或者一两天以后,遁走的白云们又会原路返回,用一阵雨,来赎走它们的小兄弟。白鹭从一片稻田里惊起,探着细长的双脚在低空徘徊,把小溪沟、堰塘、桉树、竹林、红砖房、地坝,以及瓜果蔬菜,一一检阅。人在地坝里站着,鸡在院子里笃着,鸭在堰塘里浮着,狗在田埂上跑着,牛在坡土里立着,他们一律把面目朝向公路的方向。这个季节,他们在迎接谁的到来? 回家的乡村公路边,是渝东仅有的一片平原,稻子黄熟得更早,金灿灿一片,可以听到风吹铃铛的脆响。这时已有炊烟缓缓升起,炊烟在房顶上懒蛇一样爬升,爬了半天,还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也许有狗在村庄里吠叫,也许有牛哞在田野里訇响,也许有鸡鸭鹅在院子里叽叽呱呱,但我听不到,我什么也听不到,我把脸紧贴在车窗上,向岁月深处望过去,望过去…… 避开了在车站等我的家人,我背着旅行包,从小路进入了田野,和生养我十八年的乡村。小路上野草茂盛,路边的绿豆、饭豆只剩下枯秆,高粱还顶着红穗子守望,而苞谷早就进了农家的粮仓。田埂因为常年铲草皮发生了形体上的变化,而囤水田的宽坝子,则已铲成了窄溜溜的一条,南瓜架有气无力地靠在仅存的白蜡树上。早听说今年缺水,大春小春作物长势都不好,但看看沉甸甸的稻穗子,满心的欢喜,还是早早地飞上了寨顶。 一丝隐忧却由此而生,那么多的稻谷,收割起来得费多大的力气呀?乡村的耕作,仍然沿袭了诸葛孔明时代的方法,以牛为畜力犁田、耱田,以人手插秧,以镰刀收割,以拌桶磕打。凭年事已高行动不便的老父老母,凭已弃农从商的兄长,还是尚未长成的侄子侄女,或者是远离稼穑的我,来完成这一季的收获? 已经有江苏、湖北的小型联合收割机来乡村里作业,这是县政府借台唱戏扶持农业的一项重大举措。但是,收割机只能在平原地带作业,稍微山一点的地方,收割机都无法下田,于是在公路边看到的那些收割机,令我发出了一声叹息。不把一个季节的收获搬回家门,作为一个农民,这是谁也无法原谅的过失。 但是,我的忧虑显然是多余了,没过几天,“嗵嗵嗵”的打谷声就在田野上响起来了,这边一块田,那边一块田,一家人散布东西南北的田,很快被收割得干干净净,禾把子人头靶一样,齐齐整整地立在田里。一些操外地口音的庄稼汉,穿着旧衣服、黄胶鞋,背上背个小包袱,腰上掖把新镰刀,在乡村公路上四处奔走揽活,一块块的稻田便在他们的奔走中褪去了金黄的外衣,裸露出红褐的原色。作为农民,谁也不愿意看到把收成撂荒在田野上的场面,全中国的农民都是这样。于是这些来自四川、湖北、贵州等省籍的农民,出现在了只剩老弱两种人的,我的乡村里。 我的乡亲们忧虑的是另外的事情,孩子上学。高考过后,乡村里又有不少孩子考上了大学,要不要读大学,读完大学后国家不包分配工作好不好找,这些昔日该城里人思考的问题,现在则轮到困扰他们了。家里孩子还小的,则早早谋划好了上哪所中学,哪所中学升大学的比例高,哪所中学的老师教学水平高,哪所学校能培养特长生,哪所学校有保养清华、北大的,这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事情。不断有学生来找我,向我“控诉”家长,于是我东家进西家出,不断地与家长们谈话。他们无一例外地说“要那么多的钱,拿不出来,毕业了找不到工作不是白读了,还不如出去打工”,诸如此类的话。但是,他们刻意制造出来的忧虑,根本掩盖不了孩子考上大学的喜悦。几辈人也没出过文化人,如今自己的孩子冷不丁地考上了大学,做梦都要打个哈哈,他们又怎么舍不得让孩子脱离面朝红土背朝天背着太阳过山的穷日子苦日子呢?于是他们对着自己的孩子打哈哈,“给你贷款,读书出来了各人(自己)还!”一边说,一边偷偷地笑,再向被称为这叔那叔的我做个鬼脸。接下来,笑声便收不住了,朗朗地传扬开来,在田野上漫天漫地地飘扬。 好了,作为一个远离稼穑的农民,在八月这个忧伤而甜蜜的季节,我也有了自己的收获。
西北狼 几乎是随着脚步刚一落地,八月的热风便捎来了一种夹杂着汗味儿的气息,沉甸甸的,具有金属的质感。啊——雀,啊——雀,我站在首府重庆的水泥路面上,接二连三地打着幸福的喷嚏,泪花在眼角悄悄地闪现。而其时,我离乡村还有一段距离呢,倘若不是秋风的拂来,那便是自己的心理在起着催化作用了。 车出市区,拐上高速公路,视野顿时开阔起来,一片片的梯田,在丘陵间闪现,黄绿的稻子,一层一层叠向远处。远处,山脉连绵而去,白云把肘子搁在山头小憩,风来,它们便嘻嘻哈哈,争先恐后地闪躲开去,只留下体质最孱弱的一片小小的白云,被山尖牢牢地挽在臂弯,作为人质。于是,几个钟头,或者一两天以后,遁走的白云们又会原路返回,用一阵雨,来赎走它们的小兄弟。白鹭从一片稻田里惊起,探着细长的双脚在低空徘徊,把小溪沟、堰塘、桉树、竹林、红砖房、地坝,以及瓜果蔬菜,一一检阅。人在地坝里站着,鸡在院子里笃着,鸭在堰塘里浮着,狗在田埂上跑着,牛在坡土里立着,他们一律把面目朝向公路的方向。这个季节,他们在迎接谁的到来? 回家的乡村公路边,是渝东仅有的一片平原,稻子黄熟得更早,金灿灿一片,可以听到风吹铃铛的脆响。这时已有炊烟缓缓升起,炊烟在房顶上懒蛇一样爬升,爬了半天,还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也许有狗在村庄里吠叫,也许有牛哞在田野里訇响,也许有鸡鸭鹅在院子里叽叽呱呱,但我听不到,我什么也听不到,我把脸紧贴在车窗上,向岁月深处望过去,望过去…… 避开了在车站等我的家人,我背着旅行包,从小路进入了田野,和生养我十八年的乡村。小路上野草茂盛,路边的绿豆、饭豆只剩下枯秆,高粱还顶着红穗子守望,而苞谷早就进了农家的粮仓。田埂因为常年铲草皮发生了形体上的变化,而囤水田的宽坝子,则已铲成了窄溜溜的一条,南瓜架有气无力地靠在仅存的白蜡树上。早听说今年缺水,大春小春作物长势都不好,但看看沉甸甸的稻穗子,满心的欢喜,还是早早地飞上了寨顶。 一丝隐忧却由此而生,那么多的稻谷,收割起来得费多大的力气呀?乡村的耕作,仍然沿袭了诸葛孔明时代的方法,以牛为畜力犁田、耱田,以人手插秧,以镰刀收割,以拌桶磕打。凭年事已高行动不便的老父老母,凭已弃农从商的兄长,还是尚未长成的侄子侄女,或者是远离稼穑的我,来完成这一季的收获? 已经有江苏、湖北的小型联合收割机来乡村里作业,这是县政府借台唱戏扶持农业的一项重大举措。但是,收割机只能在平原地带作业,稍微山一点的地方,收割机都无法下田,于是在公路边看到的那些收割机,令我发出了一声叹息。不把一个季节的收获搬回家门,作为一个农民,这是谁也无法原谅的过失。 但是,我的忧虑显然是多余了,没过几天,“嗵嗵嗵”的打谷声就在田野上响起来了,这边一块田,那边一块田,一家人散布东西南北的田,很快被收割得干干净净,禾把子人头靶一样,齐齐整整地立在田里。一些操外地口音的庄稼汉,穿着旧衣服、黄胶鞋,背上背个小包袱,腰上掖把新镰刀,在乡村公路上四处奔走揽活,一块块的稻田便在他们的奔走中褪去了金黄的外衣,裸露出红褐的原色。作为农民,谁也不愿意看到把收成撂荒在田野上的场面,全中国的农民都是这样。于是这些来自四川、湖北、贵州等省籍的农民,出现在了只剩老弱两种人的,我的乡村里。 我的乡亲们忧虑的是另外的事情,孩子上学。高考过后,乡村里又有不少孩子考上了大学,要不要读大学,读完大学后国家不包分配工作好不好找,这些昔日该城里人思考的问题,现在则轮到困扰他们了。家里孩子还小的,则早早谋划好了上哪所中学,哪所中学升大学的比例高,哪所中学的老师教学水平高,哪所学校能培养特长生,哪所学校有保养清华、北大的,这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事情。不断有学生来找我,向我“控诉”家长,于是我东家进西家出,不断地与家长们谈话。他们无一例外地说“要那么多的钱,拿不出来,毕业了找不到工作不是白读了,还不如出去打工”,诸如此类的话。但是,他们刻意制造出来的忧虑,根本掩盖不了孩子考上大学的喜悦。几辈人也没出过文化人,如今自己的孩子冷不丁地考上了大学,做梦都要打个哈哈,他们又怎么舍不得让孩子脱离面朝红土背朝天背着太阳过山的穷日子苦日子呢?于是他们对着自己的孩子打哈哈,“给你贷款,读书出来了各人(自己)还!”一边说,一边偷偷地笑,再向被称为这叔那叔的我做个鬼脸。接下来,笑声便收不住了,朗朗地传扬开来,在田野上漫天漫地地飘扬。 好了,作为一个远离稼穑的农民,在八月这个忧伤而甜蜜的季节,我也有了自己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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