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八月，苹果树开花的季节

　　八月，苹果树开花的季节。一切似乎都在眼前。那些过往如浮云消散的，如根滞留的。 　　苹果树淡淡的香，稀落的白以及自由伸展的脉，在童年的记忆里穿堂而过，无法磨灭，像一种有生命力的痕迹，一路跟随。 　　回到爷爷的庭院，已经是四年以后了。没有人气的地方，到处都会布满岁月断裂的螺纹苹果树已经很高，望着它，我的脖子会隐隐作疼。 　　坐在院里的石凳上，阳光像碎汞般从叶缝里滴落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潮湿。一切似乎凝固，视线变得模糊，童年夏天里的那些尘土开始漫天飞扬。 　　第一次见到苹果树，我很小，小的只会用手指记数。苹果树也很小，小的只是一株有着三片叶的草。奶奶很偏心，只会对这棵草浇水。 　　“奶奶，你为什么只给这棵草浇水？其它的草也需要水啊！” 　　在一旁的爷爷听见了，笑了出来。“你看吧，连我孙子都说，它是草，它种不活的。别废心思了。” 　　奶奶生气的盯着爷爷“你怎么知道种不活，我就让它活给你看看！” 　　奶奶对我说，那不是草，是苹果树，是会开很多白色小花的苹果树。我不相信一棵草会变成树，会开出，很多好看的白色小花。于是，我开始争着给苹果树浇水。我希望它快点长大起来。希望快点看到这样的一棵草究竟会变成怎样的一棵树，开出怎样的花。奶奶，对我说，我的乖孙子以后也会喜欢上苹果树的。 　　在苹果树开始变成一棵树的那年，奶奶开始生病。常常躺在床上。可奶奶仍坚持从床上爬起来，去院子里给苹果树，浇水。爷爷总是责怪奶奶，你不要命啦，有病不躺在床上休息，还要去管什么苹果树。奶奶说，我得亲眼看见它开花。 　　奶奶的病变得越来越厉害，时常，昏迷。爷爷一直呆在奶奶的身旁，握着奶奶的手，等奶奶醒来，等奶奶睡着。 　　奶奶是在一个晚上又开始吐血，奶奶对爷爷说，老杨，我看来是不行了。我的时候到了。可惜啊，我还是看不到苹果树的花。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在院子里栽一棵苹果树，一定要看到它开花吗？你记得吗？那年部队派你去边疆，谁都知道，那样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可没办法，那是命令。走之前，你给了我一个苹果，你说，这是部队上给你的。你舍不得吃。一辈子也没吃过那样昂贵的东西。那也是你第一次送东西给我。你还叫我不要等你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走了之后，我把苹果的籽取了出来。种在了屋前。我选择了等你。我要守着你送给我的唯一的东西，等你。我那样一等，就等了你八年。在八年里，唯一给我安慰的，就是屋前的那棵苹果树，它让我觉得，你还在身边，你会回来。终于在苹果树开花的季节，你回来了。我的等待也结束了。我知道是苹果树的花，带给了我幸福。于是，我想在我们的院子里再种一棵苹果树，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再看到它开花。让我可以再次幸福的离开。 　　可现在，我想，是实现不了了。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那棵苹果树，会代替我陪着你。就像以前没有你的日子陪我一样。 　　奶奶还是走了，离开了她依依不舍的世界。 　　奶奶出殡的那天，爷爷抱着我站在那棵苹果树前，默默的。我抬头，爷爷满脸是泪。我知道爷爷深爱着曾等了他八年的妻子。一片树叶，在空中缓缓的飘荡。原来苹果树开始落叶了，突然间才发觉苹果树已长得很高了。 　　爷爷变得沉默并开始悉心的照料院子里的苹果树。一个人常常站在苹果树前很长的时间。对着苹果树说，我以前应该帮她好好照料苹果树的，说不定，她会看见苹果树开花的。 　　我五岁那年，爷爷也开始生病。我经常看见爷爷难受得汗水大颗大颗的从头上掉下来。 　　父亲来接我回去上学了。爷爷说让杰儿再呆一年。 可父亲很坚决，父亲说，孩子应该上学了。这个阶段正是孩子读书的好时机。你可以上城里来，我们可以好好的照顾你，那样杨杰还是在你身边。爷爷说，我不能走，走了，苹果树怎么办？ 　　父亲对于爷爷为了照顾一棵树，而坚决不进城的行为很不理解。然后说，杨杰必须回去上学了。爸，你就跟我们回去吧。爷爷还是不同意，说，我不会跟你回城里，我要留在这里。苹果树需要人照顾。 　　父亲开始生气。好心的妈妈不忍让爷爷生气，开始劝爸爸，让儿子在爸爸身边再呆一年吧，反正孩子才五岁。可父亲还是把我带走了。 我一个劲的哭，在爸爸的背上，我一个劲儿的挣扎，大声的哭喊着，我不要离开爷爷。我开始拼命的喊爷爷，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越喊得大声，爷爷就离得我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离开了爷爷，离开了苹果树。我开始上学了。 上了学之后，我开始忙于学习。爷爷和院子里的那棵苹果树开始慢慢隐没。 　　爷爷再我离开后不久，开始病得严重起来。应该不叫生病的。而是家里的人开始知道，爷爷生病了。 送爷爷去医院检查，肝癌晚期，只有不到一年的生命了。实际上，爷爷说，他早就知道，他得了癌症了。所以，他希望，我还能在他身边陪他一年。因为，自从奶奶离开这个世界，爷爷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他唯一的孙子和院子里的那棵苹果树。 　　爷爷死的时候，父母没有告诉我。他们知道，我很爱爷爷，因为我从一岁开始就和爷爷在一起了。 　　那时侯，我常常问爸妈，为什么爷爷那么久都不来看我。妈妈听了之后，总是掉眼泪。对我说，爷爷去了很远的地方，等我们杰儿长大了，爷爷就会回来了。 　　后来，我还是知道，爷爷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一个劲而的哭，像当初离开爷爷一样。可我知道，我再怎么哭爷爷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常常会想起爷爷，想起奶奶，想起奶奶当年站在苹果树下等爷爷的情形。 　　去爷爷的坟上香，爷爷的坟和奶奶挨着，我想他们不会再分开了。永远不会有等待了。 　　在爷爷离开之后，父亲找来几个村里的人，去了爷爷的院子。把那棵苹果树移到了爷爷和奶奶的坟前。像极了一个家。 　　在离开爷爷坟墓的时候，微风拂过，才发现，稀落的白，在树叶里，掩藏着，开放着…… 　　望着满是浮云的天，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