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在焦西岗听酒歌
2020-12-14叙事散文阿贝尔
在焦西岗,首先看见的是大片的燕麦,黄的黄,青的青。黄的死在了高原的阳光里,青的还活在树木的阴影中,类似人,一样的土地,一样的阳光,但却活得迥异。看着那些半秋半春的燕麦,我在想,燕麦生长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会被酿成酒,那些粒粒在目的阳光会见燕
在焦西岗,首先看见的是大片的燕麦,黄的黄,青的青。黄的死在了高原的阳光里,青的还活在树木的阴影中,类似人,一样的土地,一样的阳光,但却活得迥异。看着那些半秋半春的燕麦,我在想,燕麦生长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会被酿成酒,那些粒粒在目的阳光会见燕麦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成为美酒的一分子。
焦西岗是岷山深处一个白马人山寨。
傍晚,当一壶壶咂酒提出来的时候,我没想到,在焦西岗,我也会像燕麦,像阳光,成为美酒的一分子。在咂酒四处流淌的醇香中,在楼上楼下举杯的喧嚣中,在白马姑娘的微笑中,我感觉到的不是丰衣足食,而是一出“酒戏”正在拉开序幕。桌上桌下,白马人个个都能喝,不管是年逾古稀的老者,还是读书的少女。不是沾点,而是喝,尽情尽兴。不用劝,是自己爱。酒如此,歌更是如此。每个人都唱,一个接一个。每个人都能唱《青藏高原》,每个人都是金嗓子。如果说汉人的酒更多的是与事与愁与瘾相伴的话,那么,白马人的酒则是与歌与舞与乐一体的。
临席,一个据说是千万富翁的白马男子举杯唱起了酒歌,声音并没为钱而嘶竭,而如盘羊吼叫有底气。白马富翁唱的什么我不懂,再说那也不是我要关心的。我要关心的细节只是他的声音,只是他声音里天生的感性与原始。白马富翁嘹亮柔韧的酒歌以及枣红的脸膛,透出别的任何一个民族都无法替代的、白马人特有的气质,那种狂放而真挚的气质足以使英格兰的绅士风度黯然失色。
当一位衣裳褴褛﹑瘦骨伶仃的白马老人唱起酒歌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地道,什么叫纯粹,什么叫穿透力。他的歌声毫不逊色于那个富翁,而且没有丝毫的附加和舍弃,完全保留了地域和本民族最早先的那种感性——除了盘羊的吼叫、麂子的呜咽,还有绵羊的哀号和牦牛的嘶啸。我敢说,听这样的酒歌,跟听几百年前几千年前的酒歌没有什么差别。看得出,白马老人是个真正的穷人,但在他的歌声里我们感觉不到丝毫的自卑。
在这里,在白马,在焦西岗,酒和酒歌使富翁忘记钱,使穷人忘记卑微,使富翁和穷人都回到了酒歌赤裸裸的快乐里。
接下来,在遭遇酒的轮番轰炸后,酒歌便源源不断地从白马姑娘的喉咙里流淌出来。清一色的白马少女。裹裹裙,野鸡翎,枣红脸。走到哪里唱到哪里。灶背后,火塘边,屋檐下。酒歌满楼,满耳,满目,甚至连呼吸的空气里都是,连打出的麻将上都是。激情过后,有人累了,有人醉了,有人睡了,但白马少女仍陶醉在酒中,陶醉在酒歌中。她们坐在黑灯瞎火的院坝里,望着青铜色的天空,望着满天的星星,仍一个劲儿地唱,像是在劝外星人喝一杯。她们有的坐在石头上,有的躺在板凳上,有的依在木柱上,有的两人相偎,有的三人相拥,酷似一些醉酒的音符,没有思想,没有遐想,只有自己的位置和在这个位置上必须发出的声音。那些在劳作中走她们嘴唇遛走的歌声,又从燕麦、青稞和酒中重新回到了她们生机勃勃的嘴里。在这里,在白马,在焦西岗的夜晚,酒在白马少女的嘴里成了水,酒歌在白马少女的嗓子里成了河,成了扁舟,少女们上了舟,就再也不能下来。置身酒歌,很多时候我感觉如置身水中,置身风中,置身丝绸中,置身火中。
夜深了,白马人的酒香还在飘,白马少女的酒歌还在飘,只是我的耳朵醉了。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