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母亲与乘车

　　去年圣诞节,母亲从四川家里途经重庆姑婆家到浙江打工.母亲此去是把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全都卖了,家里,一无所有.每每想到此我都酸楚不堪,年到中年而双亲不得不背境离乡.很多次我都像看到他们憔悴伛偻的身影在家乡的夕阳下格外的落魄,于内心深处就特别的黯然神伤. 　　于是我要到那里去和母亲见一面.

　　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我奔走在大街上,在陌生的大街寻找车站,不知哪辆是通往母亲那儿的车.我在匆匆而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的焦急. 　　汽车开进了重庆最繁华的地段,那里有一些模糊的熟悉.下车的地方离姑婆的家只有一条公路.姑婆的家是重庆市里最破旧的建筑楼之一,只有８层高,是很早很早以前的建筑,很狭窄的梯道内黑漆漆没有灯光,我摸索着快速奔上去,我不敢让自己慢慢的阔步闲散,那只会让那些忧伤把我弄得更加的狼狈.害怕见到母亲时滑落一地的眼泪.丽告诉过我,见到母亲的时候,不要哭,不要哭. 　　摸索到了姑婆的家,姑婆却问我母亲在哪里.我很诧异的喘着气, 一下子就轰了,母亲找不路没来到姑婆家?母亲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发生什么事呢?母亲会多么绝望,多么忧伤,多么无助与失落啊.后来才知道母亲到对面车站"接"我的去了,我跑下楼去. 　　站点是一条很狭窄的区域,我在前半段下的车,而母亲在后半段等.马路间有条人行道,有红绿灯.我在彼岸努力寻找母亲的身影,而结果当我真看到母亲时心中涌上无尽的伤感.母亲在匆匆的人群中显得很臃肿而矮小,穿着厚厚的冬衣,用一种渴盼的眼神盯着每一辆车下来的人,满是凄凉沧桑.我从那双眼睛中看到太多的辛酸无奈.眼泪就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我感到前所未有凄然与难过.红灯阻碍了我的脚步,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穿流不息的车辆来往如梭,每一辆公交车都在车站暂时停驻下来,走出一拨人,又载走一拨人,像匆匆的人生,没有定数,一瞬间.车水马龙. 　　绿灯亮了,我没敢过去,蹲在这边默默的擦眼泪,一边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能哭要微笑.我在这边好好的端详我的母亲,看我我们姐弟俩忙碌了大半辈子的母亲,鬓间已添了丝丝银发.也许是因为心灵感灵吧,母亲竟也发现了我,很是惊讶,于是不顾穿梭的车辆,向我这边奔来.幸好有执勤人员发现,把母亲给拉了回去.朴实的母亲哪里明白这里华丽而繁冗的规则呢?我看到对面母亲被当做疯子被强迫拉回去时的挣扎,不断向我伸手,约莫在叫我的乳名.母亲似乎在和执勤人员解释着什么,被用一种不屑的眼神阻止了.都市的人都把这个"乡巴佬"当做疯子,我也有些尴尬的站在那儿,等待路灯颜色的再一次改变,绿灯亮起的时候,我将结束这份窘态.路灯最后还是让和母亲有马路中央相见了,我快速的牵着母亲往回走,我尽力笑得灿烂,灿烂如花. 　　那一晚有美味的晚餐,我和母亲聊了许多.兴许在小说中场景期冀得太多,会因为现实中的一些落差而感到失落.母亲太过于疲惫了,早早便醒起了轻微的酣声,我躺在沙发上久久清晰,我感受到外面匆匆的车流与淡淡的风,城市的万家灯火弥漫了太多的温馨.因为时常醒来,那晚的梦境格外的丰富,我为这种充实而感到满足.五点母亲便醒来了,收拾些东西,准备送我上车后的离去.此时我睡意正酣,母亲在一旁不停的说些话,叮嘱着,我在朦胧中应答. 　　大凡我们所期冀的总是和实际相差半步.当我希望父母的话语时,他们疲惫;而当父母付出爱的时候,我睡意正酣. 　　返回学校的车几分钟一班,我和母亲走在城市苏醒的街道上.母亲尽力说着些什么,我尽力在感受些什么.母亲再过几天生日,我没能够有任何的表示.也许她的生日在火车上度过,或许在寂寞陌生的它乡孤独的度过,我不会知道.千万次的叮嘱,我得离开了. 　　４０２公车驶走了一辆又一辆,天色渐明,赶回去,我还有课. 　　坐在车上的时候,车下的母亲显得愈发的憔悴了,她的眼睛里期冀着什么,我挥挥手,母亲嘴里嘟哝了些什么,我已听不清楚.她明白,要等多久多久多久才能见到儿子,等太久太久.那时的儿子就是大人了,她尽力辨认我孩子般的脸.汽车启动了,把母亲的身影越拉越小,最后终于消失在拐弯的空白处.我感觉到母亲在向前奔跑,我不往的从后窗中看母亲,不断挥手.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哭,她是一个坚强的母亲,不过在对孩子的爱上,她从不吝啬.在母亲最终消失在我的视线的时候,我倒过头来,闭上眼睛,沉沉的滴了一滴眼泪. 　　世间有许多的爱不是当场能够演绎出来的,只有不断的回味,酝酿,才会发现一些当时未曾注意的细节,其实已经深深刻入我们的骨子里.毕竟我们不是优秀的戏子,我们只是用情在经历一个又一个故事,然后,远去. 　　于是想到几次关于背影,关于车站似曾相似的画面. 　　还是母亲.去年我来读大学时,我送她上车到姑婆家.那时我毅然决定让母亲先回去,关于贷款的尴尬辛酸我一个人承担. 　　还是千叮万嘱,母亲走上了４０２汽车,她尝试着问了一下车票是多少,然后售票员用一种很鄙视的神情漫不经心的说:"三块",然后我看到母亲用紧紧的攥了一下布包--"三块"? 　　路程不算太远,如果有地图,母亲会一个人摸索着回去的.还记得那次我和她到我们那儿的小县送姐姐读高中,时值春节,车费也贵到了三块,母亲就带着我沿着马路走了回去,那条路,应该是这条路的两倍.还记得母亲不断鼓励我坚持下去,因为如果我们走路回家,母亲就可以用那节约的六块钱给我买一个心仪的电子手表.不过,当走回家脱开鞋,我抱怨脚上起了几个大泡的时候,母亲转过身,不知道在脸上抹去了点什么---那个时候,我还比较小. 　　很小的时候,我就陪母亲去做鸡蛋生意.为了节约成本,我们也走路,往往早上三点就起床就开始动身,走到别的小集镇时,那里做生意的小贩已经开始喧闹起来,不过真正的"买主"还是要等天亮以后才会出现,于是我们就在黑夜中等待,同时期盼会有不错的收成.如果赚到了一些钱,我们就可以乘车回去,所以,我总是默默的乞求.但那年月的生意并不好做,我们往往是冒着大太阳走小路回家,到家的时候,一般都是下午三四点,然后,我们开始吃午饭. 　　母亲还是坐到了车上,我站在车下,等母亲离去.车在那儿候着,还没有马上就驶离的迹象,母亲示意我回学校了,我执着的站在那里,我想,再迟一小会面对困难. 　　看着不知名的地方,我害怕母亲盯着我的目光,那里面有太多的期待.兴许她还在说什么,我看不见,也听不见.摆了无数次手,点了无数次头,车启动了.母亲也和后来的我一样,不断的从后窗看我,不断挥手,不断说话,甚至像想到某些忘记了说了重要事情似的.我不断的挥手,不断的点头,我不想让母亲带着深深的不安离开,我总是微笑着说一切都太简单,在母亲很满意很放心的离开过后,我不得不一个人肩承这些酸涩.因为,我知道,现在,母亲帮不了我,让她白担心是没有用的. 　　然后看到车消失在眼际.我一个陌生的面对这个陌生的学校.一份畏惧突袭过来,我感到好无助. 　　我至今还记得学院书记不断搪塞为难我贷款缓交手续的场景.那时候我还不懂,什么都不懂,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很辛苦的说话.我沿着一条路走,不敢走小路,我怕回不去.他叫我等待,我等待.从第一天的早上等到第二天,又从上午等到下午,到最后只剩下两个小时报名时间时才给我很不情愿的批了.他让我想办法,而我也不断的腾出生活费不断的妥协.曾经以为考上重点大学就好了,需要面对的这么多的现实,把我的梦想击得支离破碎.我依稀记得母亲陪笑时比我还差很多倍的普通话,:"我们实在没得办法得呀." 　　当我把贫困证明拿给领导看时,他肥墩墩的下巴晃了晃,瞥了一眼,像看待富农似的看着我,"你家里不是很困难啊,回去想想办法."他指指几份缓交的贫困单,上面死爹死娘死爸妈的人多得很,我一时无语.母亲一脸沧桑,可是面对大学里的中肯人物她有了些畏惧.父母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全是乞求与绝望的黯淡,也许领导畏惧这份真实,便信口一句你们回去等等吧,尽量想想办法......还没等我们搭话,他笑盈盈的朝向一个西装革领的大款人物...... 　　我甚至憎恨过学院书记,在我刚步入这片神圣时,给我当头一棒.打那以后我也卑微的积攒希望与理想.我很难忘记那些辛涩,我成长. 　　还是母亲,那次背着生姜到威中校门口搁放后来给我开家长座谈会,记得那次是我最给母亲争光的一次座谈会,母亲却迟到了,但母亲受到了极高的赞扬,表扬得她都怪不好意思的.送母亲离开的时候,手里提着她的破布口袋,在熙熙攘攘的校园里,匆匆来去的新新少年中间,低着头走.我和母亲已经有太多的高度差了,她一边昂首阔步向前,一边大声的和我说话,重复刚才老师说过的话,给我寄托.身旁有不断注视我的目光,我脸发红低着头,唯唯称是. 　　到校门口时,我执意有背她那背姜,她和蔼看了我一下说太沉了,自己背. 　　夕阳的剪影极不协调.一个瘦高的男生提着一个布包跟着一个胖矮的中年妇女后面,母亲走走停停,我不住的点头,把头压得很低.过马路时我拉着母亲,生怕她的缓慢在马路上逗留. 　　来到城南汽车站,她费力的从包里摸出一沓钱,是大面值的是一元,数了１０张给我后就只剩下几张角钞了,那也许刚够车费.她把钱攥在我手里叫我买梨补充营养.我很辛酸的接过钱,看母亲驼着大背篓曲着腰走进车站,艰难的上了车,然后在车窗口开始说话,说我听不到的话,我只是从她的表情中不断的点头,来断的点头.然后汽车启动,一瞬息,母亲便消失在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