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蚊虫之舞
2020-12-14抒情散文蓝若川
在黄昏到来时,村庄被感性激活,这种情绪的流动,就像一条波澜不惊的长河,夕阳的金光,在河面上略微闪烁,河水在走,时光却驻足在上,有什么舍不得似的,缓缓的忧郁,注视。炊烟升腾起来,点燃的柴草的气味,慢慢地笼罩,从院墙上漫过,穿越秫秸的栅栏,在曲
在黄昏到来时,村庄被感性激活,这种情绪的流动,就像一条波澜不惊的长河,夕阳的金光,在河面上略微闪烁,河水在走,时光却驻足在上,有什么舍不得似的,缓缓的忧郁,注视。炊烟升腾起来,点燃的柴草的气味,慢慢地笼罩,从院墙上漫过,穿越秫秸的栅栏,在曲折的村道上倘佯。暗淡的天色,逐去了白日的焦虑,紧张的松驰了。不断削弱的光线,打开村庄的身体,阑珊的意蕴,放肆地铺展,以自里向外的姿态。
起先,会感觉特别的静,狗的吠叫,似乎停止了很长的时间了,人们大都收工回家,过路的外乡人,也早已离去,壁垒的村庄,开始四处伸开敏感的触角。在场院那儿,有大片的平坦的空地,堆积了几个庞大的麦秸垛。天麻麻黑了,蝙蝠张着神秘的黑翅,呼呼地飞过来,又飞过去。这听上去有点乱,看着也是恼人,蝙蝠总是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这时,才发现,半空里飞着一团团的蚊虫,原来蝙蝠是在蚊子的世界里穿梭,打牙祭。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哗哗到地,恣意横流,村庄里的沟壑洼地里积了水,水面上飘浮着细碎的麦芒麦皮,白塑料袋子,烂布头,泡沫积在边上。水黑乎乎的脏,蚊虫的孑孓在里面旺盛地成长。这种成长是迅猛的,仿佛是在猛然之间,就蚊虫成群了,出乎人的意料。它们在空中,聚集在一起,一团一团,每团具有相当的密度,每只蚊虫都活动在团中,以团为单位行动。遇到人或动物,它们扑头过去,笼罩起来,是较为恐怖的袭击。
我和三表哥溟从场院跑回家,一路驱赶着蚊虫。屋里还没有点煤油灯,黑咕隆冬的。两个表姐在灶间忙活晚饭,大表姐拿了瓢子舀凉水倒在大铁锅里,准备做玉米糊糊。二表姐坐在灶前,往灶下续玉米秸,火舌从灶膛中窜出来,照亮二表姐闪着细密汗珠的脸,她似乎在沉思,不高兴,不知道为什么。烟气冲出灶间,涩苦中略微发甜的味道,呛得人鼻腔中痒痒的。大妗子在漆黑的屋里不停地咳着,咳到最后,是解脱的呻吟,反叫人更替他难受。她一定是佝偻坐在她的床上,承受着肺病的折磨。大家听着她的咳嗽,习以为常,没人理会,有什么办法?没办法的事。
我不知道,那些成团的蚊虫是不是围绕在黑暗中的大妗子的身旁,反正,院子里嘤嘤嗡嗡声一片,蚊虫多得碰头。如果静下来听,那声音有种燠寂中的宏大,似从冥冥之中席卷而来。定睛去看,蚊虫的飞舞也自由得很,各自在划定的小圈子里,画着没来由的轨迹。我知道,那种单独行动的蚊子最狠,在不知不觉中,就会吸饱你的血。而这些蚊虫,好像并不是在觅食,而是在尽情地舞蹈。它们大概会在夜深时消失,它们的归宿在那里呢?
我们的晚饭开始了,在院子里摆了饭桌,板凳也搬了出来,大表姐用大瓦盆刮了玉米糊糊,二表姐端出来煎饼和咸菜。三表哥冲我挤挤眼睛,说,表弟怕坚持不住了,下顿饭炒个菜吧。大表姐说,只能炒葱叶子,待两天有了芋头叶子,就炒芋头叶子。三表哥说再等两天,自留地里的两架山药熟了,就能吃上山药了,架上的山药豆子也好吃,放盐煮了吃,面得很。听得我直流口水。玉米糊糊里放了黄豆,二表哥把勺子在盆里转呀转的,然后从底下一舀,就多捞了些豆子给我,说用豆子解解馋虫吧。三表哥在饭桌上方挥着手,一抓一抓的,说逮几个蚊子下饭吧。我笑起来,他们也笑起来,有点苦中取乐的意思。
大妗子没过来吃饭,她暂时安静下来,没咳嗽,安静中,大家的笑总是有点压抑,天暖了,大妗子的病反厉害起来,喝了几副中药也不见好——大舅会中医,省了看病的钱,可抓药的钱得花——病总是时好时坏,大妗子不想治了,说是白花钱,钱又紧。她苍白的脸上充满了忧伤。
天彻底黑了,屋里点了煤油灯,暗淡的灯光从敞开的门中流淌出来。在这样的光影里,隐隐可见成团的蚊虫在飞舞,它们的翅膀闪着细碎的光芒。大表姐扶了门框,拿蒲扇扇蚊子,说怎么这么多蚊子哟。我跟着三表哥往外跑,再去场院里疯。蚊虫哄地在我们头顶上散开,又在我们身后组合,它们迅速尾随着我们飞驰。
它们的翅膀有流莹的闪光,纷纷纭纭在我们身后,如慧星拖着的尾巴。在我们到达场院的时候,它们倏然而去,消失无迹,只有夜风习习。
村庄在黑暗中变得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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