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吃的记忆
2020-12-14叙事散文王坚平
记忆里的吃有几许哀婉、苦涩,甚至悲怆。上世纪70年代,生产队抢种抢收,有的田离村远,就有了管饭这码事。在桥北插秧的头天晚上,女人们就叮咛男人留些肚子,省下家里的饭食。男人知道队里管的是黄饼子,连翌日的早饭也索性不吃,瘪着肚子下地,恹恹地挨过
记忆里的吃有几许哀婉、苦涩,甚至悲怆。
上世纪70年代,生产队抢种抢收,有的田离村远,就有了管饭这码事。在桥北插秧的头天晚上,女人们就叮咛男人留些肚子,省下家里的饭食。男人知道队里管的是黄饼子,连翌日的早饭也索性不吃,瘪着肚子下地,恹恹地挨过漫长的上午。等送饭人老远挑着担子走来,队长一吹哨子,人们便丢下手里的活,蜂拥而上,一手抓过饼子,一手攥起咸菜疙瘩,狼吞虎咽起来。结巴一口气咽下八个饼子,脸都噎紫了。山虎躲在棉槐丛里,生往肚里塞食,队长看到他时,觉得饭都充到嗓子眼了,低头就能溢出来。第二天改吃面条,地头上满满摆了十几筲。人们都操着从家里捎来了大海碗,严阵以待。吃面条得长心眼,憨人往往抢先抄上冒尖一碗,烫的半天吃不下。精者先抄个半碗,少顷就刺溜没了,去抢第二碗时,再培个上尖,然后慢慢享用。先捞满碗者,自然失去再吃二碗的时机,只有在旁边干瞪眼。一群男人充得锅不下腰,就没了战斗力,结巴还在炕上躺过十来天,赤脚医生说他伤了胃。结巴痊愈时,找队长要工分,说咋说也得算工伤吧!队长骂道:“咱贫下中农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正月里庄稼人消闲,逢上谁家办喜事,服内的人提上几斤麦子,拖儿带女地去嘬一顿。那时看人素养,大多在席上洞察其吃相。那些见肉眼睛放光的食客,暗地里被骂是饿死鬼托生的,遭人不齿,自然不会有啥大处。高粱家孩子多,延上邻居闺女出嫁,他先在家切了盘白菜,还在上面放了葱当肉,然后摆在桌上,供孩子们演练,看谁不跃过自己门前能夹过那“肉”。看久不能破解,高粱心急,就教了“挖洞巧取”的招儿。席上孩子们慌不择法,遭人白眼,高粱暗扯了长子一下,轻声怪罪:“你那身武艺来?”小女一语道破:“来不及,还不等挖洞,肉就没了!”后来高粱亡故,村里人作践他,说他咽气前将孩子唤到身边,要叮嘱后话。孩子洗耳恭听。高粱道:“再坐席,一定坐正中,两头的菜都能够着啊!” 民间有“瓜桃梨枣,谁见谁咬”之说,偷馋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偷。当时乡村盛行“打瓜围”。全盛和白生夏夜里寂得慌,拨开队里的篱笆,摸进了瓜地。园里啥也看不清,两人就在地上滚,身子压着个圆球就摘下来,滚着滚着,全盛就触到一条腿上,懵忪间,被一道光柱照得睁不开眼。两人被拉到乘凉的岗子上,给人围拢着,看耍猴似的。支书说:“这么大的人了,能让瓜馋死?”白生女人也帮腔:“那瓜还没个奶子头大,心急啥?”白生嬉皮笑脸道:“闲着无聊,风俗哩!”支书火了:“还运动呢!也不看这是啥形势,昨天你还嚎着要当队长!”白生蔫了,没想让这风俗误了大事。全盛的姥娘家是个富农,支书借题发挥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全盛一听腿都软了,忙检讨说:“我也想进步来着,就是一闻到瓜味,就丢了本色,没挡住小诱惑!” 庄户人喜欢“醵”,字意是凑钱喝酒,亦称“打班儿”或“凑份子”。寒假里没事,我和猴子、泥鳅几个就颇想肚里的事,商量着像大人那样醵一回儿。地点选在猴子家,他爹娘去集上粜麸子去了,天黑才能回来。我从地窖里挖出棵白菜,泥鳅从老光棍家换来了凉粉。 菜做的很臭,都怨缺油水少荤腥的缘故。猴子说,油过年才能用。泥鳅瞎吹,说他家一年到头不断酱油,有回家里的猪厌食,还给它调过味,猪就长得黢黑。猴子说算了吧,你家那么阔,你咋还吃西瓜皮?夏日里,泥鳅拣了人家啃完的西瓜皮,盛在篓里,拿到河水里一涮,吃上面的剩瓤。泥鳅横了猴子一眼,反击道,这也比你强,俺又没蹲在大集上,看人家吃煎包,吃死猪肉,馋得流涎水。 真正的盛宴是在我的中学时代,校里有个猪场,每逢“国庆”,就宰上几头,犒劳学生。我们总惦记着那顿免费大餐,老师说,大家肉吃得少,脑筋就转不灵。“国庆”遇上好天,上千人浩浩荡荡拉到操场上,席地而坐,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一盆盆的肉端上来,天空都弥漫着香气,学子们大口嚼着,吆喝声、盘碗声、嘴的吧嗒声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宛若山呼海啸,令人震撼、难忘。 咱当时幸福极了,捂着饱胀的肚子,憧憬着未来能有若干肉吃的好日子。
正月里庄稼人消闲,逢上谁家办喜事,服内的人提上几斤麦子,拖儿带女地去嘬一顿。那时看人素养,大多在席上洞察其吃相。那些见肉眼睛放光的食客,暗地里被骂是饿死鬼托生的,遭人不齿,自然不会有啥大处。高粱家孩子多,延上邻居闺女出嫁,他先在家切了盘白菜,还在上面放了葱当肉,然后摆在桌上,供孩子们演练,看谁不跃过自己门前能夹过那“肉”。看久不能破解,高粱心急,就教了“挖洞巧取”的招儿。席上孩子们慌不择法,遭人白眼,高粱暗扯了长子一下,轻声怪罪:“你那身武艺来?”小女一语道破:“来不及,还不等挖洞,肉就没了!”后来高粱亡故,村里人作践他,说他咽气前将孩子唤到身边,要叮嘱后话。孩子洗耳恭听。高粱道:“再坐席,一定坐正中,两头的菜都能够着啊!” 民间有“瓜桃梨枣,谁见谁咬”之说,偷馋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偷。当时乡村盛行“打瓜围”。全盛和白生夏夜里寂得慌,拨开队里的篱笆,摸进了瓜地。园里啥也看不清,两人就在地上滚,身子压着个圆球就摘下来,滚着滚着,全盛就触到一条腿上,懵忪间,被一道光柱照得睁不开眼。两人被拉到乘凉的岗子上,给人围拢着,看耍猴似的。支书说:“这么大的人了,能让瓜馋死?”白生女人也帮腔:“那瓜还没个奶子头大,心急啥?”白生嬉皮笑脸道:“闲着无聊,风俗哩!”支书火了:“还运动呢!也不看这是啥形势,昨天你还嚎着要当队长!”白生蔫了,没想让这风俗误了大事。全盛的姥娘家是个富农,支书借题发挥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全盛一听腿都软了,忙检讨说:“我也想进步来着,就是一闻到瓜味,就丢了本色,没挡住小诱惑!” 庄户人喜欢“醵”,字意是凑钱喝酒,亦称“打班儿”或“凑份子”。寒假里没事,我和猴子、泥鳅几个就颇想肚里的事,商量着像大人那样醵一回儿。地点选在猴子家,他爹娘去集上粜麸子去了,天黑才能回来。我从地窖里挖出棵白菜,泥鳅从老光棍家换来了凉粉。 菜做的很臭,都怨缺油水少荤腥的缘故。猴子说,油过年才能用。泥鳅瞎吹,说他家一年到头不断酱油,有回家里的猪厌食,还给它调过味,猪就长得黢黑。猴子说算了吧,你家那么阔,你咋还吃西瓜皮?夏日里,泥鳅拣了人家啃完的西瓜皮,盛在篓里,拿到河水里一涮,吃上面的剩瓤。泥鳅横了猴子一眼,反击道,这也比你强,俺又没蹲在大集上,看人家吃煎包,吃死猪肉,馋得流涎水。 真正的盛宴是在我的中学时代,校里有个猪场,每逢“国庆”,就宰上几头,犒劳学生。我们总惦记着那顿免费大餐,老师说,大家肉吃得少,脑筋就转不灵。“国庆”遇上好天,上千人浩浩荡荡拉到操场上,席地而坐,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一盆盆的肉端上来,天空都弥漫着香气,学子们大口嚼着,吆喝声、盘碗声、嘴的吧嗒声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宛若山呼海啸,令人震撼、难忘。 咱当时幸福极了,捂着饱胀的肚子,憧憬着未来能有若干肉吃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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