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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穿越时光的惊恐

2020-12-14叙事散文半树
梦醒的细节并没有清晰的记忆,并且随着岁月的流动和消逝,我一直怀疑梦醒的细节掺和了更多自己的想象。比较清晰的记忆是父母的惊恐声音和五叔慌乱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匆匆忙忙在夜色中淡远,剩下的是母亲隐约的哭泣声和父亲低低的叹气声,这些声音在我听来都是
                 
  梦醒的细节并没有清晰的记忆,并且随着岁月的流动和消逝,我一直怀疑梦醒的细节掺和了更多自己的想象。比较清晰的记忆是父母的惊恐声音和五叔慌乱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匆匆忙忙在夜色中淡远,剩下的是母亲隐约的哭泣声和父亲低低的叹气声,这些声音在我听来都是一种恐惧,含着对未来的不确定,而我肯定被这种恐惧感染,并且这种恐惧一直持续不断的贯穿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我睁开眼睛想看看身体之上的顶棚,我感觉我首先是被顶棚的声音惊醒的,夜黑沉沉,一丝风声都没有,窗外寂静。顶棚沉默着,也看着我,好像在昭示着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就想,或许真得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再朦朦胧胧地睡过去。
                 
  清晨起床的时候,我偷偷看了看母亲的眼睛,她的眼睛充满了忧虑,神色恍惚,这使我确证,夜里确实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肯定和五叔有关,和我睡觉的炕上的顶棚有关。于是,我每天睡觉的时候,我都要盯着那个顶棚看好久,它好像压迫着我,在夜里惊醒过来,我就感觉到这种压迫的持续不断。我翻来覆去在炕上扭动,把被子蒙住眼睛,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的时候,然后我昏过去或者因为持久的恐惧睡过去。事至今日,这种压迫还是常常使我在凌晨惊醒。它给了我内心最深处一种撕裂,愈合了,伤痕尤在。
                 
  白天,我看着墙头的苇草随风摇来摇去,我使劲地听着墙外的人来人往的声音,那些声音使独自待在家里的我听来,是一种慰藉,它使我感觉我可以随时冲出这寂静的院子,融入人群中,那样我可以安全很多。冲出院子,就可以摆脱无处不在的孤独和炕上顶棚的压迫,那种压迫我甚至感觉它常常延伸出屋子,冲到院子里,冲到院子里的空气中,从我的身体的任何的缝隙中浸透进我的内心,我越来越焦虑,终于有一天,我下定了决心,我想搞明白,那个顶棚上到底存在着什么,由此我也许可以推断出曾经的夜里发生了什么。我搬了一个矮凳子,战战兢兢地踏上去,在做这些事情之前,我没有忘记把屋门打开,以随时可以急驰出去。我慢慢地起身,探上头去,窗户透进一丝微茫的光线,但这丝光线斜照在我的小小的身体上,而顶棚里面依旧漆黑一片,隐约中我只能看见一丛木柴一样桠杈的物体,蒙了尘土,在伸展着,泛着淡淡的白光。我心里咚咚作响,吓坏了的样子,急急忙忙跳下凳子,冲到院子里,喘着粗气,我看着太阳慢慢的西沉下去,夜色要降临的时候,我心里千遍地祈祷着父母的早归。
                 
  可是,这像一件极具吸引力的事情,因为了恐惧,它反而变得时时刻刻诱惑着我。我时常地就搬一个凳子到炕上去,然后我抬头上去观察,因为几次的反复,我已经不会急急地跳下了。那顶棚里确实存在一件东西,也确实在桠杈地伸展着,并且肯定是隐约地泛着白光,这种白光因为屋外的光线的明弱变化着强度。我确证了这件事情后,恐惧变成了持续的忧虑。我已经证明了,这件东西确实是我在日常的生活从来没有见过,在我玩耍的田野,在我徘徊的池塘还有那延伸的铁路上都没有。
                 
  我确证了顶棚上存在着一件令我惊恐的物件后,我不再去看它。我就趴在墙头上,向远处忧心忡忡地看着,我看着火车从我眼前轰隆隆地驰过,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这种声音淹没了一切。火车驰过去,奔过来,我偶尔就会看到五叔从货场远远地走过来。我就鼓足了勇气,翻越了墙头,我奔到五叔的眼前,我急急地告诉他,顶棚上有一件东西,泛着白光,张牙舞爪。五叔肩上的铁锨突然光铛铛掉在地上,他的眼神比我还惊恐,然后前前后后看看,确信了周围无人后,他的声音颤抖着威胁着我并且要我相信,那个顶棚上什么也没有。我说,我看过几次了,确实有一件东西,很吓人。他说,也许是树枝吧。说完这话,他变得有点镇静了,就蹲下身子来,哄着我再说,别害怕,树枝怕什么呢?我看见他想挤出一点笑容,但他的笑比哭还难看。他拾起地上的铁锨,五叔靠给火车站货场装卸货物为生,因此铁锨是他为生的工具,然后他再威胁我说,不敢随便对人说,再说,五叔会砸烂你的嘴。我更是吓了一跳,本能性的就后退了几步,然后就哭了起来,向家里的方向跑去,身后是五叔急急追击的脚步声。
                 
  到了家里,母亲寻着声音迎出来,看见我满脸的泪水和身后的五叔,我的手在空气中几乎乱抓着,激切地告诉母亲发生的事情,我看着随着我的说明,母亲的脸色开始变化着,最后是苍白色,她幽怨地看了一眼五叔,竟然比我还惊恐。她一把搂过我来,激切地说,你千万别出去乱说,顶棚上的东西就是树枝,你出去乱说,我也会像你五叔那样砸烂你的嘴。我闭了嘴,心里充满了愤恨,我感觉父母和五叔他们一定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否则,他们绝对不会这么惊恐。他们的惊恐让我看不起他们,而且我甚至推衍出这样一种逻辑,在巨大的恐惧面前,就是亲情也毫无作用。这种情绪伴随着我少年的反抗意识的觉醒,一直持续到我离家出外求学。
                 
  但是这样一种持续的惊恐的肆虐,在我的内心已经完成了一种毁灭,穿越了时间,穿越了空间,在我成年的梦境中竟然时时地出现。我儿时因为了居住在铁路旁边,那轰隆隆的火车的声音伴随着我的生命的递长,使我经常在梦中听到那种声音,就算我醒来,窗外月光如水,空静岑寂,这种声音还是清晰可辨。而这种声音和持续的惊恐和毁灭有其相同的一面。
                 
  其实,后来我得知,顶棚上的物件,是五叔卸货时拣回家里的一丛鹿茸。当时,他拿来给略懂点医学的父亲看,父亲吓坏了,因为父亲知道,这东西很值钱,在那样的年代,如果被人得知,五叔是要坐牢的,父亲将鹿茸藏在了自己家里的顶棚上,因为了兄弟的情谊。而这成了母亲持续不断的忧虑,并且夹杂了更多的道德上的困扰。至到后来搬家,母亲坚决要五叔自己处理,五叔不敢吱声,因为了悔恨或者内疚吧,我想是这样。后来,终于一把火,鹿茸被母亲烧了个精光。火光中,母亲流下了泪水,我想,那种泪水也是对这许多年折磨她的担心的一种自然表露。但母亲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儿子,因为了这鹿茸,一生都难以逾越一种内心的撕裂般的疼痛,但我现在从来也没有怨恨过父亲或者五叔,这不因为了鹿茸,根本不是,总有一些惊恐和疼痛如此,持续不断,你根本就磨灭不了,在内心的最深处,在生命的历程中,而对于我来说,鹿茸仅仅给了它一个外在的形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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