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说流年(上)
2020-09-17抒情散文川媚
一,西风,无论什么地方的西风,都是可怕的。西风从心里唤醒的这句话,有点突然,又很自然,像是当街碰到一个熟人,你自然而然地叫住他,并且脱口而出他的名字。郁达夫是不是熟人?人不认识,文章却很熟悉。他在《故都的秋》里面说过:“秋天,无论什么地方的
一, 西风,无论什么地方的西风,都是可怕的。 西风从心里唤醒的这句话,有点突然,又很自然,像是当街碰到一个熟人,你自然而然地叫住他,并且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郁达夫是不是熟人?人不认识,文章却很熟悉。他在《故都的秋》里面说过:“秋天,无论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 熟人在眼前,自然要重新打量一眼。那一眼里,揉进了自己在时间面前的沧桑和世故,所以怀疑心呈现出来了。我想,读书时怎么竟没有怀疑过这个“无论”呢?西风有纬度,有南北,杀伤力其实不同。 腊梅飘香的寒冬季节,川北的“西风”也不能说“媚”,而只能是“烈”,或者“硬”,如刀如冰。 遥想中,元旦假日里的西岭雪山,应当是人满为患。如今节假日旅游业十分兴旺,可我新伤未好,怕再受寒。作为一个生长在低海拔地方的人,我只能守着小城边的一条江,在凌厉西风中,踩着焦黄衰草,背负苍白太阳,缓缓行走。读书或者写下点什么,倒适合这种枯寂的生活。 西风劲,新年到。元旦前夕,快递送来了新年台历。这是企业文化论坛的赠予,也是当今时代的赠予。文化强国战略嘛,你赠台历,我赠纸刊——只要喜欢,可以索取。 西风吹动衰草,满眼都是枯寂,这冬日的原野是令人生疑的。我彷徨着,心有不安。野草枯黄,倒伏在地,像死了一样,没有一点活着的颜色和态度。西风拨不响它们的生命琴弦,西风也不能加给他们更多的苦难。野草如同芸芸众生,它们在沉默中,似在韬光养晦。废墟般的冬日江滩上,只有我气定神闲地漫步,而内心的湖水潮起潮落,涛声一片,无法平息。 西风为此文开头,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对我来说,也在意料之外。西风,是我从来没有在意过,也没有沾惹过的。只是最近看到一篇笔意丰沛的文章,专写了西风中的人情和心境,便不由得想起“西风媚”,同时又感觉“西风冷”。 在西风和暖阳共存的时光中,读到一篇散文《丙申年》时,本文已经三易其题。先是:流年。因为简约永远是写作的理想。后又加了一点幻想,变成:梦幻流年。再又想起李商隐诗中的三个字不错,那便是:思华年。再一变:丁酉年。再二变:丁酉说流年,也就是现在的样子。 天干地支纪年,其实是应付考试的历史文化知识。2017丁酉,我并没有小心在意地推算过。只是在诗词学会例会上,有人指出那本内刊的封面上,错把丁酉写成乙酉,成了一个大麻烦,才使我长了记性。 窗外寒风呼啸,声如虎吼。缩在棉被里,翻完了长篇小说《1Q84》。小说书名中的Q有点讨巧的意思,像个问号,表示质疑。这是向一本流行小说《1984》致敬的书。生活细节里的人物,散发着时代气息。时代永远在暴力、性、文学和精神的疗救这些情节中,缓缓地推进,但似乎并不能缓解人性的焦虑。 二, 说了西风说流年。 即便是完美主义者,也不敢说自己流年不顺。因为神仙不喜欢听不吉利的话。你自己说不顺,谁还能让你顺呢? 流年在审美的感觉里,就是时光如水,但在民间哲学中,流年自成体系,说到底,在民间,流年是一本书,书上写的是某年运程。我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一个文化传统,就是每年买一本流年运程的书,趋吉避害,明明白白地过日子。运程书上对于我今年的运程,说得很概括,有一连串好词:吉星照命,渐入佳境,大有可为,大展鸿图,得心应手,事半功倍,无心插柳柳成阴。对于这些好词,我当然是高兴地照单全收,但我从不坐等好运。 运程或者算命的事情本来是很神秘很细腻的事情,然而写在书上,就成了千人一命,当然可疑。我看到小说里有老人讲,人年轻的时候应当多算算命,因为等你老了,一切都没有可能了,一切都明摆着的了,哪还用算呢。还有文章里说,算命应当辩证地看待,要信算命先生说的好话,不要信他说的坏话。更有人说,寺庙里的签几乎都是中上签,因为神要给人希望。这种种说法,都说明命运其实掌握在自己手中。 母亲找人给我算过命,说我一辈子要吃笔墨饭。 母亲是懂医识字的。她已多年不行医,而把行医改成了敬神。母亲一辈子都信神,到了晚年更是态度虔诚。她在老家的堂屋里,墙的中央,搭起敬神的香案,虔诚地供奉观音菩萨。她看到运程书上标记的敬神日,或是心里有想问神的事,就会点起香烛香烟向神请示。她低头揖手,念念有词,祷告如同倾诉,敬神灵如同敬父母。在慈悲的菩萨面前,母亲完全敞开自己的心灵,诉说自己的烦恼。神灵通过香烛的燃烧情况,向母亲谕示神意。一个儿孙满堂的女人,确实有许多事情是要向神仙问计的。 母亲说起我的命运,有一句特别骄傲的话,说我嫁个乞丐也饿不着。母亲的骄傲是不对的,我想,命运不能笃信,而且不可宣扬。 三, 笔墨赐予我的命运是衣食无忧,但我真正的命运却在衣食之外。 写作是与现实的对抗,写作是用文字拔高自己,然后得到成长。有一句古人的话说:“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如果由此说古人生来就有哲学的自觉,不如说古今人物成名之后,都喜欢给自己竖立道德的碑石。我对于写作,并没有高于常人的道德期许。我写作的原因,用巴金的一句话就说清楚了:“我之所以写作,不是我有才华,而是我有感情。”当然谁都有感情,但是我相信,作家的感情应当能够有益于世人。 文学建立起一个想象的世界,感情的乌托邦。写作的安慰就是文字能够自动呈现出你想象不到的风貌。文字成全作家。文学的图腾,给予你在生活中探险的劲头,文学就是你保持好奇心的秘密。 仿佛有神赐的语言,随着我的目光和脚步,旋涡一样席卷而来,情形如梦如幻。日神啊,月神啊,都以无言、至美、至圣的姿态,播撒万世的恩泽和光辉。我用江水一样滔滔不绝的文字,向日月与山河致敬。自然是伟大的,它的伟大在于它永远是全新的,独立的,一条河也常常为我呈现它在历史上所呈现的永恒的伟大。我走过一条河,丈量过它的长宽高,那嘹亮的水声,就永远缠绕在我的生命里。 写作是一种闲适安逸的生活。许多人会有这样的错觉。错觉这个词,已经表达了我的意见。真相永远是残酷的。写作只是我力所能及的工作。我手无缚鸡之力,算命者却说小手抓万金。想必那些通灵之人甚至能够说出哪一天是世界末日吧。如果一切都是宿命,我此刻还有什么好说。宿命这个词,令人感觉敬畏,也感觉苦寒,大多数人在叹气的时候才会想起它。宿命这个词里有甜蜜的痛楚。昼夜是天地的宿命,人生在宿命里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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