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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子油姜

2020-12-14抒情散文朱青桐
再也没有比子油姜更耐吃更有味的零嘴了。小镇毗邻湘潭,有童谣道:“我有两毛钱,坐轮船,到湘潭,买酱萝卜。”可足见湘潭酱菜的闻名。酱萝卜脆帮帮的,但苦咸,用来下饭,省菜。光嘴吃,舌头都简直要咸木。放那么多盐干嘛?小孩子这样想当然有些“咸吃萝卜淡
  
  再也没有比子油姜更耐吃更有味的零嘴了。   小镇毗邻湘潭,有童谣道:“我有两毛钱,坐轮船,到湘潭,买酱萝卜。”可足见湘潭酱菜的闻名。酱萝卜脆帮帮的,但苦咸,用来下饭,省菜。光嘴吃,舌头都简直要咸木。放那么多盐干嘛?小孩子这样想当然有些“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嫌疑,换现在想来自然是日子穷的缘故。   而子油姜咸淡合适,揭了玻璃罐,酱油的浓郁香味隔了三条街都闻得到,勾得人满口生津。子油姜是新鲜出土白中透紫的子芽嫩姜拿龙凤酱油泡制而成。撕一爪芽入口,脆嫩可口,纤维甚少,又微辣微酸,回味无穷。   小镇里的童谣就不约而同地改为:“我有两毛钱,坐轮船,到湘潭,买子油姜。”孩子们拖长音调奶声奶气地诵唱着心底最质朴的愿望,更添诱引。直叫人恨不得口里要伸出手来,攫了玻璃罐内的子油姜,大快朵颐。其实,吃子油姜的乐趣并不在于痛快,无人处偷偷舔一下又或撕几丝入口中,旋即一嘴酱香。细细品咂,甜咸酸辣俱全。快乐便无形中扩大了几倍,犹如橡皮筋,有着不可预知的弹性。再其实,买子油姜,也用不了去湘潭的,六公公的店铺里便有。   六公公并不是谁家的亲戚,因其德高望重,全镇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尊他为“六公公”。他是我在现实里见过的唯一着长袍戴瓜皮帽的长者。无论何时,都一脸笑咪咪。   单调乏味的童年里,揣了五分叮当作响的银角子一路蹦跳就到了六公公的店铺。眼光在每一个坛坛罐罐上流连,脑子里则飞快地排选。几番相较,最后大多会选定子油姜。五分钱实在买不到比子油姜更好吃又吃得更久的零食了。   六公公照例一脸笑咪咪,褐色的老年斑格外慈祥。任你一会想要买话梅一会又反口还是子油姜。他不用秤,拿筷子在浸满酱油的透明玻璃瓶里,挟一爪如巴掌大的子油姜,扯一张毛边纸包了。孩子们心下也晓得沾了便宜,过六公公店铺不管有事无事,小嘴亲甜,“六公公”长“六公公”短。生意冷清时,便在店铺里玩游戏。我记得有次我就躲在六公公的长袍下,所有的人忙活了一下午也没找着。孩子多,不免有时撞翻了东西,六公公却总是笑着说没事,还夸这个孩子聪明那个孩子机灵。逢着六公公打烊上铺板就更是热闹,孩子们争着递板子,叽叽喳喳。不小心漏了一人,还不依,一定要重新上过。   转眼间,六公公已殁了多年。想起他如黑白照片里的人物,鲜活不再,只余影绰的长袍与影绰的笑。子油姜也象失了传的手艺,无了踪迹。有时与人言道子油姜的种种好吃,换来的是别人一脸的茫然,说多了也好象自己真添了些吹牛的成分,便自觉收口。   逛超市偶然再见子油姜,竟有重逢久别亲人的惊喜。不由分说地称了半斤,与同事在大马路上就吃将起来。她吃一口不作声,又吃一口方说:“真搞不清你为什么老念念不忘,味道不过如此呀。”我一吃倒忘了小时候的滋味了,心里明白味道其实是不用比较也无法比较的,许多东西早已改变。比如我无法找回当年吃时惜之又惜的心境了,比如我失了童年鲜润如草莓的密布味蕾了,再比如……。不过好歹聊胜于无,至少籍此仍可在童年里打个转,那些影绰的人与影绰的欢喜呀。   只是打个转仍得回来,子油姜必定只能裹在童年的毛边纸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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