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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父亲

2020-12-14抒情散文躲在路上
昨天和父母视频聊天了,有感于斯。父母在浙江打工,不过做的都是一些体力活,是打工族的最低层。父亲是一个下岗职工,而且炒他的上司是他的舅舅。刚下岗那阵子,父亲在家里像一只发了疯的野兽,整天闷闷不乐,而且心情也特别脆弱,很容易发怒。不过生活总是一
  昨天和父母视频聊天了,有感于斯。   父母在浙江打工,不过做的都是一些体力活,是打工族的最低层。   父亲是一个下岗职工,而且炒他的上司是他的舅舅。刚下岗那阵子,父亲在家里像一只发了疯的野兽,整天闷闷不乐,而且心情也特别脆弱,很容易发怒。不过生活总是一个太厉害的杀手,经过10多年的磨蚀,现在的父亲早已变成一个十足的农民。所以那些美好的生活,只是在最初的童年里面有一点残留。父亲是一个烟袋子,为了烟,可以放弃吃饭,甚至一切。我还清楚的记得小的时候,我被父亲的烟呛着了,就过去把他的那包烟给扔了,用脚踩跺。恰巧父亲只有那一包烟了,他就很气愤给了我人生的第一巴掌。还有,父亲嗜赌,没有赌本的时候,他就向我借。他说他赢了钱就连本带利的把钱还给我,家里最拮据的那个年关,他输光了我所有的积蓄,转向于我的硬币。我很失望的拒绝了,结果挨了人生中的第二巴掌,这一把掌太委屈。这只是往事。   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我借了钱给父亲打牌,然后他输完了没有还我,我就和他赌气,特别的憎恨。却恰巧那晚上我生了病,母亲不在家,父亲一个人背着我到10里远的小镇上看病,那晚没有月亮,我在父亲背上哇哇叫疼,父亲奔也似的赶路。我就提着那盏破电筒,嫩嫩的小手摇曳着一路的光明。不过那时我还没有太多的感动,只觉得是一种理所应当,在十分痛疼中仍然不忘我那捡废铁换来的10块零花钱,我赌气的问爸爸什么时候还我。父亲很无奈的说有了就还,我说你要不还我长大了不供养你,父亲一下子就生气了,把我扔进了路边的油菜田里。我就大声的哭了,带着病疼,带着委屈,还有就是父亲把我摔在地上的痛。在漆黑的夜中,我的哭带着几分幽怨。父亲就坐在那边,闷着吸烟,火星四溅,在黑夜中格外腥红而狰狞。我哭累了,病却开始更加疼痛了,我用电筒照向父亲,看到父亲脸上有两行水珠。我小声的说,我不叫你还钱了,你带我去看病好吗?我现在很痛。父亲的声音就变调的,他拿出从未有过的真诚语调说:你放心,借你的钱我一定还,你得了病爸爸也一定带你去看,爸爸以前是不好,可你也不要不孝顺爸爸啊?   是啊,任何一个父亲,最怕的就是孩子的不孝啊。   小时候的故事总已经很模糊了,因为我现在已经大得长出了许多浅黄色的胡子。经过这么多年来的风吹雨打,我和姐姐总算出头了,小时候的偏见也渐次模糊。比如父亲给过我两个巴掌的憎恨,早就被父亲的弯着的背,咳嗽的身子,破烂的穿着,2毛钱的一包烟给抹刷干净。我想父亲能够在他的嗜好上一步一步的妥协,无怨无悔,应该付出了很大的诚意吧。世间上没有永恒的憎恨,更何况爸爸呢?    对爸爸感触最深,从内心开始完全原谅爸爸的场景大概在高一。那个时候我和姐都在县城里读书,母亲到了周边的城镇做女佣,所以我和姐姐是相替着回家的,彼此帮着带来生活费,因为路费的确是一笔不小的生活补助。那时还太小,隔了一个月没有回家,总觉得特别思念。或许也正是那个时候,我第一次为我的家境潸然泪下。   在路上感触自不必说,是快速奔向家里。但是爸爸没有在家里,我就大声的呼喊,最后从屋后山岭上传来了父亲亲切却又嘶哑的声音。我快速往山岭上跑。正值初夏,下过一场雨,空气中有股清新的草香,我沿着土路而行,最后迷失在一片茂密的玉树林中。这片玉树林正是我家的,却根本看不到父亲的人,我又大声了叫了一声“老汉”,父亲才在某个茂密的丛林中发出了声音。我就奔了上去。   我的爸爸,穿那套破烂的衣服,全身是泥正爬在地上,锄草。我为他这样的邋遢皱了皱眉,父亲连忙解释说:“脚痛得厉害,只能够这样坚持着锄草,不锄不行啊,你看我们的庄稼比人家的都好,现在正是结苞的时候,应该给它们补助营养。。。。。。”我的眼睛觉得有些涩涩,想父亲一个人要这样爬着去除掉6份田地,心里就很愧疚于我们读书的浪费。他手上全是泥,用手涮了几下锄出来的草,往自己的荷包里摸索许久最后拿出一包烟,是镇里最便宜的牌子,只有2毛钱一包,而且已经湿了。父亲细心从中选了一根干燥的抽上,边抽边和我说话,询问我现在的成绩。外头是阳光,这玉米林里却很潮湿,而且很阴暗,父亲的烟在阴暗中若隐若现。抽到一半的时候,他把烟掐了,仔细的放进那个烟盒里。他解释说:“我答应过你少抽烟的,不过这瘾,实在,实在。。。。。爸爸在努力少抽。。。。。。”我的天啊,父亲刚才这一抽的不过半分钱,他却如此的解释他的浪费。   这一块地的确很茂盛,玉树长得很壮,好好的坚持下去,肯定会有好收成的。   父亲拿了钥匙给我,我就顺着另一条山路回家,途经另外一些自家田地。但这里的杂草长得比庄稼还好,肯定是误过了该锄草的时节,爸爸,又哪里来得及呢?   我拨起一颗草,觉得很好笑,这种草正是我们生物实验课上翻千山万岭到河岸才采到的珍品,这里遍地都是。和我同去打草的那个富家子弟很感慨的说乡野风味真好,做个乡巴佬其实也不错。他不是在影射我,但我心里还是不太愉悦,而且还为自己现的这个“城市人”感到汗颜。   最后我回到了家里,母亲外出打工有一个月了,不知现在邋遢成什么样子。推开门,就是有一阵猪屎味袭来,许多仔猪正在堂屋里嬉戏,肯定又是它们调皮推开了猪圈门了。我捂着鼻子把小猪撵进猪圈,收拾零乱的三间房。屋里有股发霉的味道,真的很不是滋味。这些味儿除了猪屎,还有某种死耗子的腥臭。我打开我的那两个小箱子,里面盛装的是我初中和高一来所有值得珍视的物品,我都很细心的把他们珍藏,从画片,玻璃珠,扑克到获奖证书,到初中毕业时的同学录。整整两箱,这些物品是我的精神生活。   真的很失望!箱子里面零乱不堪,早就入住进了许多老鼠,它们疯狂的咬噬了我的梦想,我的回忆,糟蹋着我的任何一份期望。箱子一打开,竟有一群小耗子视时务的逃了出来,我已经来不及一一捏碎它们,我只是很单纯天真的数着他们的只数,一只,两只,。。。。。。每多一只,我的心就猛的疼痛一次,好像多发现了一个蜗在我内心里的叛徒。一共是9只,一一逃安全的逃了出来,奔向房间里的其它角落。还是臭味薰天。在我心碎捣整我的小箱子的时候,摸到了已经开始腐烂的小尸体,那一刻,我尖叫着,绝望于任何一丝幻想。   我用了两个小时来清理,里面,耗子们用了我从幼儿园开始不曾间断的奖状的碎沫做了卧室,用燕送给我的卡片和同学录做为午餐,它们又把我放画片的地方当做了厕所,偶然闲瑕的时候他们可以用我的扑克赌赌牌,还可以用玻璃球玩玩滑轮,里面我儿时的玩具它们都可以用,无疑,它们的父母觉得这里是最值得抚养孩子的地方,最主要的是,我不可能随时来翻开我的记忆。   清理完毕后,我往他们上面洒上石灰,残忍的断决了它们的回来,我把白色的粉沫洒在我的“家”,也洒在小老鼠们的家,我来不及一一整理那些碎片,只是用石灰,保留这份鲜活。我想人生旅途的某个时候,我需要感受一下这份鲜活。   于是我又饿了,去掀开锅盖,除了一盆直接用水蒸的生硬的饭外,其它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我打开碗柜,想找点菜来尝尝,除了两三块冰冷的酸菜,就是发了霉的辣椒水,没有油,没有味精,还有一点盐。有蟑螂出没。这就是爸爸每天的食物吗?   天渐渐黑了下来,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我拉开了桔黄色的灯光,这个家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冷清而惨淡。父亲摸黑回来了,弓着腰。我在外面歇着,看着漆黑中树的剪影,心中格外惆怅。父亲进屋喂猪,我听到里面小猪欢快的声音与父亲近乎于聊天式的自言自语,或者,在一个人的寂寞中,他把猪当做他的听者。父亲的声音,混杂在仔猪尖叫着争食里,有一种质朴而辛酸的幸福。父亲喂出来的猪总是全村第一。   等他把猪喂完的时候,我看到屋顶上久违的炊烟,这是爸爸在“热”饭了。透过堂屋,我刚能看到里面坐着烧火的父亲,火光跳跃着,印红了父亲蚴黑的脸。他点了一支烟,很用力的吸着,烟头的火星子蔓延得很快,烟灰已经裸露出一大截。第一次发现父亲吸烟的姿势是这样的酷,不过,很孤独。   饭热好了,父亲又去切了点酸菜,爷俩就默默的吃。父亲的辛苦与病痛隐匿在无声中,让我觉得更加难过。父亲除了对我学习上的关心唠叨,对这一个多月,甚至这大半生来的辛苦只字不提。最后他抱怨了,他说敢死,身体在最需要的时候出了毛病,脚一痛,连走路都成问题,更何况挑抬拉扛呢。我说老汉,实在痛就请人帮着干嘛,不要硬撑着。“钱呢?”父亲很无奈的笑了,我也第一次注意到,我有多么单纯天真。   吃完饭父亲才说了生活费的问题,他说现我家里拿不出,和母亲商量好了,叫我明天到母亲工作的那个地方去拿。于是我们就去打电话。   父亲披了件衣服就拉着我往六婆家赶。他走前面,我跟后面,父亲伛偻而艰难的步调,在黑夜中有种蹒跚的病态。我就在黑夜中流泪了,父亲看不到却约莫感觉到了。他安慰了我两句,并对我们的前途抱以巨大的信心,他说风雨过后就会有彩虹。   到了六婆家,六婆听说要打电话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很生硬的说打吧打吧,快点打,我还有事。六婆没让父亲拨电话号码,她说父亲的手很脏,父亲陪笑着是啊是啊,小波你来拨。电话还是挺顺利的拨通了,我和母亲说了几句后,就把话筒递给了父亲。父亲约莫对于这个新鲜玩意有些摸不清头脑,对着电话大声吼,生怕母亲听不到,也许城市人看到这场面肯定很有把握又有无限鄙夷的说:乡巴佬还是乡巴佬,连打电话都特乡巴佬。六婆也农民,不过是富农,所以还是以“乡巴佬”的鄙视眼神看父亲,一边催父亲打快点,电话费很贵的,一边看着父亲还有些泥土的手,心疼她的话筒被父亲握脏了。同是人农村人,相煎何太急?电话打完了,基本上确定了我明天的路线,父亲很满足的长舒一口气。六婆的脸扭曲得和苦瓜一样,父亲是聪明人,忙摸出一块钱递给六婆,六婆脸色又变了,笑得像朵花似的,嘴上说不用了不用了,咱们可都是邻居啊,手却毫不客气的收下了。最后她还热情送我们出门,说以后要打电话就到这儿打,这儿方便。。。。。。父亲连连称是,我的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   我一会就想睡了,父亲却坚持着还要看会儿电视。梦中的我呼吸特别困难,我把对父亲的愧疚延伸在梦里,对他说了很多对不起,还流了些涩涩的液体。父亲的梦呓把我吵醒了:每个人在梦里都只说真话。他喘着气,说好痛,好痛啊,还伴以碾转的睡姿。我知道父亲很痛,精神上和身体上。此时我十分清醒,我想到许多年我和父亲的争吵,不管自己理正还是理亏的,只要从父亲的角度去想来,都是儿子的犄角把父亲碰得伤痕累累了。年青的孩子永远不知道妥协的,大人却不得不忍气吞声。   那晚,我彻底的原谅了我的父亲,然后,我就长大了。   姐假期到了浙江,所以昨天才有机会在网上和父母视频聊天。对于电脑,父母明显有种畏惧,太多的高科技,让他们觉得新奇而不安。调试过程一切顺畅,不一会儿我就和母亲语音视频聊天了,在不大的视频上除了母亲满布皱纹的脸,还能看到她后面坐着一个模糊而焦灼的身影。大概和母亲聊了半个小时,我说让我说爸爸聊会先。   于是我就看到了我的父亲,这位曾经和我大吵大闹大爱大恨的父亲。父子俩的谈话竟变得有些拘谨,刚到浙江不到一年,父亲明显又老了许多。但他抢先时机说:“你姐刚到浙江时说我年青了许多,你看看我是不是年轻了?”说完就很夸张的把头往摄象头上移,想让我更清楚的看清他的年轻。   我看到更多的却是他的皱纹。我说是啊,是啊真年轻了不少,再附合上一两声的惊叹,故装吃惊的样子。不知道彼处的父亲是否通过摄象头看清了我的假腥腥。这是一个善意的慌言,姐姐这或许一个看似不轻意的夸赞,甭提让他有多骄傲。昨晚,他肯定对着镜子细心的打扮了他的年轻,很天真的虔诚。姐姐说父亲年轻也许因为两年没有看到父亲,而父亲没有按她想象的那么快的速度衰老下去。父亲比我们想象的要深沉,也比我们想象的要乐观。   父亲只是小学毕业,讲起人生来却头头是道。和父亲聊了又半个小时后,他说再和母亲说说吧,我说好。父亲转身那一刹那,在模糊的屏慕上,我看到父亲以超快的速度衰老了。世界上所有的悲伤无奈失望绝望全都涌了让来,让人感觉特别的沉重与伤感。此时父亲再度俯下身来,用眼睛仔细的盯了一会儿屏慕,他也许是想记清楚儿子现在的样子,记住我这向大人更靠近一步的准大人形象。他不知道,我也不清楚,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再一次相见,哪怕是网上,也注定非常遥远。   父亲终于消隐出摄象头的视线,我深深的对着摄象头,说,父亲,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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