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秋日私语

-秋日私语
秋日的斜阳暖暖地洒下来，不冷，也不烫；河风缓缓柔柔地走着，轻拂过开满一串串粉红花朵的红柳、涨裂了嘴的玉米和铃铛一样轻唱着的大豆，然后从瓜园上空飘飞过来。饱含香甜的纤指，便怕惊吓了他们般，无声地轻抚过他和她头顶上那朵五月榴花样绽开的伞，抚摸着伞下他和她的脸。
挤挤挨挨的滩，鼓涨着的是成熟，流淌着的是希望。
每天的这个时候，他和她，都会来到这棵梧桐树下，面对着河与滩，相依而坐，溪水样潺潺流动着的话语，便在梧桐枝的轻歌曼舞中，一步步漫过河滩，朝河边蹒中跚而去。那里，遗落着他们数不尽的梦，叠印着他们数不清的爱的足迹。
多半是她说，语调节器不急不缓。
他很少说话，有时直直地望着远处某个不可知的地方发愣，有时又会盯着脚前的某一棵小草出神，一副似听非听的模样。
她好象不曾意识到他的表情似的，话语依然溪流般极温柔地叮咚响着，轻纱样环绕着他和她。
只是，他偶尔的低叹会让她受了惊吓一样不由瞪大了双眼，随之，她觉得心像是被尖刀刺了下般疼痛难耐，殷红的血，便在她的眼前翻滚着流淌……
咬紧牙，那声奔涌而出的呻吟被她用力咽了回去。扭转头匆忙抹去脸上的泪，落回到他脸上的目光，写满温柔与爱。轻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凉意缓缓渗到心底，她紧握住，用心温暖着。 那是个没有风也没有太阳的午后，她和他，依然相依坐在那棵结满铃铛样种子的梧桐树下，头顶上，依然是那顶榴花样盛开的着的花伞。
这天，他的话特别多，那张苍白瘦弱的脸上，现着淡淡的红晕。
他们谈过去的一切，从他们恋爱到如今，那许多的酸甜苦辣。
彼此检讨着自己，为了当初自己做错的某件事或不应该说的某句话。他们孩子样地争论着，依如从前。只不过，从前是为了证明自己没错而如今却是恰恰相反罢了。
他有些急，呼吸变的有些急促。
她见状，忙歉意地轻拍拍他的手，柔声对他说：“累了吧？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天像是有些不早了。”
他摇摇头，很固执的样子，双眸中，溢着留恋。
“这么多年了，这棵桐树，叶子还这么茂，记的咱们第一次在这棵树下见面的时候……”
“真的，闭上眼睛，就像是在眼前。”
她这样说着，真的轻轻地合上了眼睛。待一双眸子缓缓张开来时，睫毛潮湿了。
不知是谁提议的，她从堤坡上采来一束小黄花，他满含深情地替她插在鬓间。他的双手抖的厉害，那朵小花，竟插了好久：“还是那话，若有来世……”
“来世还远着呢，我要你说现在。月下老既然把咱领到一起，就是咱俩前世有缘，你信不信？苦也罢，难也罢，帮扶着，就能走下去。”
他的眼眶不觉有些涨，他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两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从他们自己又谈到了家庭，谈到了儿子和儿媳。他说儿子太懒，像年轻时的自己，不知道体谅妻子；不等他说完，她又抢过来说，儿媳也像当时的她，对他在外边的难处不甚理解，只知道对着他怨这怨那。
“他们年轻，不懂得珍惜，以为，以为能挥霍的起呢！”
“是啊，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后悔都来不及了。”他说，潮湿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的脸，“我拖累了你这么久，连医生都不相信我能……”
“不许你说这话。”伸出手，她轻轻挡在他的嘴上，有些娇嗔地望着他，“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尽管说出来。不许你说这话。不许你再说这话。”
他轻轻拿下她的手，重又握在自己手上。
他们不停地说着，话语如两股溪流般时而缠绕在一起，时而又相互追逐着。
怕他累，催了几次，他都摇摇头，不肯回去。以往每天的这个时候，他们都已经面对面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一边不紧不慢地说着话，一边品茶了。
“我想回家。”他的这句话，突然把她吓了一跳。接着，他又说了一句，“我想回家了。”
她把他轻轻抱起来，放到身旁的轮椅上，她觉得他的身子今天比任何时候似乎都格外沉重，她的心不由“格登”响了一下，一阵钝疼缓缓洇上来，在她的全身悄无声息地游走着，蛇一样。
她看见他的头一歪，然后一个浅淡的微笑便永远地固定在了那张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上。
心中，那根紧崩了十几年的弦，被一支闪着灰光的利箭“砰”地一声斩断了。决堤般毁灭性的轰鸣声铺天盖地朝她压过来。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似是要飘飞起来，无着无落，无依无靠。紧紧抓牢他渐渐变冷的手，她挣扎着，抗拒着。
茫然回转头，如盖的梧桐树便有些瓢忽不定地旋转着走过来，她看了一眼，看了一眼。往后，我们还会见面吗？梧桐树渐远渐淡，她吃边地转过了头。伏下身子，对着那凝固了的微笑，怕吓了他般，她柔声说：“我们回家，回家。”
夕阳露出了充血句号一样的脸，噼噼啪啪地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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