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看桃花

　　　　　　　　　　看桃花
　
　　　　　　　　　　　叶梓 　　小时候，走在乡间小道上，我最爱唱的就是蒋大为唱红了的那首《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因为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的确有我可爱的故乡——我的老家杨家岘有一块桃花地，叫苹果园，但里面尽是桃树，大概是在栽桃树之前栽过苹果树吧。春天一来，开了的桃花一片火红，和我后来读白居易时碰到的诗句“水上桃花红欲燃”十分相仿。尽管这片桃园不是在水上，而是在黄土塬。只要你站在村西的古堡上看，火红的模样，用现在较为时尚的话说，真是漫漫黄土塬上的“另类”。我经常和同伴们跑到桃花下边玩，看桃园的老汉总会提一把老扫帚赶我们走，他怕我们弄坏了桃花。 　　现在，我住城里，很少回老家——即使选个春天去，也看不上那片桃花了。那块地早已改种麦子了。
　　————但我得谢谢那片桃园给了我一个桃红色的梦；
　　————但我现在经常能想起那片桃花地，尤其在春天。 　　想起也是枉然。也是怅然。人一旦将近而立之年，回想童年时就开始出现怅然这种心情。年愈长，怅然之味就愈久愈深。但是，老家的桃花看不上了，好在我还有几处地方可以看看桃花：伯阳的桃园、秦安的桃园、小镇东岔的桃花沟——在我心里，它们都是老家那片桃花的替身！也许，这有点像失恋者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一样。不过也没关系，人总得结婚，桃花也总得看嘛！ 　　伯阳是北道东面的一个小镇。传说道家圣贤老子西游路过，因老子取字伯阳，也就一直沿用这个名字，以示对他的尊崇。所以，去伯阳看桃花的妙处之一，是能让人想起无为的老子——在这个浮躁的年代里，能让人想起老子的地方，就是好地方。妙处之二是伯阳的气候温和，土质也肥，适合果树生长，长出的桃花也极好看。两年前的一个春天，我和一帮子写诗的朋友去过一次。去的时候，我们自带了啤酒、凉粉及一些凉菜。钻进桃花地后，倒没有多看桃花，只是坐在桃花下面喝了整整一天的酒。 　　那是我生命中唯一花天酒地的一次。
　　花，是桃花，席地而坐，抬头一望，桃花即天空；地，是酒地，喝了不计其数的啤洒，醉了好几个，酒量不错的我都是迷迷糊糊回家的。我以为，用花天酒地这个词来形容那天的情状最恰当不过的。记得那天老清的山歌和辛轩的秦腔也好听。像同时追求桃花的两个热心少年各自说给桃花的情话，都能动桃花之心肠。 　　秦安是天水的瓜果之乡。种桃树的人多，每年还有个桃花会。用时髦的话说，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我不大喜欢。所以我去的几次，都避开了节会——记忆中的每次好像都是下过雨才去了；记忆中的每次好像空气都很新鲜；记忆中的每次我都觉着桃花掩映的葫芦河十分美丽；记忆中的每次好像我都想起了白居易写桃花的诗来：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燃。 　　顺便说一句，秦安的蜜桃极好吃，“香浮笑语牙生水，凉入衣襟骨生风”的诗句就是形容秦安密桃的，极恰切；顺便再说一句，秦安人精明，能干，货郎担享誉神州。因此，我也就祝愿秦安人的生意红红火火。 　　去得勤且热情高涨的，是东岔镇的桃花沟。 　　其实，桃花沟已经没有桃花。但至今还叫桃花沟，顾名思义，即可想见曾经的桃花如何繁盛。现在的桃花沟本质上是个景点。游人如织，甘肃和陕西的官员更多。虽如此，我也常去：我总是带着一种看桃花的心情去的。一种淡淡的怀旧感在心里涌动着。
　
　　进桃花沟时的情景，很像《桃花源记》里叙述的那样：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姜美，落英缤纷。溪，是桃花溪；只是忽逢的不是桃花林了。 　　每个人都应该给自己找一块心爱的地方，就像一个男人到了而立之年给自己物色个媳妇一样。梭罗有瓦尔登湖，黑塞有堤提诺，我则有东岔的桃花沟。我真该谢谢陶老先生替我提前说出了桃花沟的情景。他的叙述，让我不禁把桃花沟当作自己的一处世外桃园。是这样的，一旦我置身其间，游走在桃花潭、月亮崖、仙人坪的时候，我真的是什么不愿去想，事实上也是什么都没有想。一年中能有些这样的日子，我也就不后悔了。 　　唉，我真想当一道桃花沟的小小溪流，在西北大地上静静地流淌。可惜，这几年去东岔的人越来越多。它原有的宁静正被打破。在中国，这是一种必然。江南的周庄很美，但现在已有人开始叹息了。更何况东岔！不过，去东岔时选个人少车稀的日子，还行。这正好应验了我老家的一句俗话：笑比哭强——其实，东岔的开发是近两年的事。我心想，即便毁了东岔，但美好的记忆还在，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把记忆里有过的一种感受写下来，送给日渐消失的东岔吧——

　　古人有“踏花归来马蹄香”的诗句，初读之，有所疑——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有些玄；自从在家养了四五十盆花以后，每每读书累了，便置于其间，左瞅瞅右眺眺的时候，觉着此话还有点道理；每每从东岔桃花沟回来后，才算是深知了此句的妙处——我虽非骑马，但回来后的三五天里，满脑子也是桃花沟的草、溪、石、月，心情也必定愉悦——古人看花香了马蹄，我去桃花沟好了心情，各有所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