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七里墩札记

　　　　　　　　　　　　七里墩札记 　　　　　　　　　　　　　叶梓 　　　　　　　　　　　我的家里弥散着汗腥味 　　正在听美国乡村民谣里的经典曲子：《乡村带我上路》，有人敲门。一开，进来了一大帮子，是我乡下的亲房。从他们疲倦的面容和焦虑的表情上就能判断出，肯定是有人住院了。他们来我这儿，无非是想凑点钱，再者就是给互换的陪员安排个住处。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在我的家里。 　　我已经习惯了。 　　我也习惯了给他们帮这些忙。不是我想用自己的举手之劳换取他们发自内心的感谢，其实连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在他们面前，我不会拒绝。不一会儿，他们走了，当我接着听《乡村带我上路》时，我能清晰地闻到一股汗腥味弥散在我的家里。 　　这是一股久违了的味道。小时候在家里干活时，我的身上就有这种味道。好多年已经没有闻到过了！现在，我闻到了。他们都急匆匆地走了，就我一个人，好像这股汗腥味就是从我身上发出的一样。我得承认，这股汗腥味让我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我记忆里的黄土塬上，回到了我曾经干过活出过力的大坪里、堡梁上、李家坟……我得谢谢他们，是他们身上的汗腥味带我上路，而CD机里正在播放的这支著名曲子并不能把我带到我想要去的地方。 　　我知道，有人会嫌这种臭哄哄的味道。可是汗腥味有什么不好？劳动的美，恰恰在这里显现。我以为，心灵纯正而朴实的人，至少能从这里找到一片想像中的广阔原野———如果一粒沙子里有着一个偌大的世界——我相信，一股汗腥味里，有着多少人梦牵魂萦的乡下风景！ 　　　　　　　　一群妖艳的女子经过我 　　上街。去天一书店。挑了两本，付完帐刚出店门，一群妖艳的女子经过我的身边，有说有笑，每人手里吃着一块烤红薯。一幅散漫的的样子。从她们的衣着和脸部浓深的化妆上，就能判断出她们的职业。 　　在西北内地，这是一群招人痛骂的群体。他们的昼伏夜出，不知有多少女人感到不安受到危协。她们大多来自南方，四川、湖北和湖南的居多。尽管别人在骂他们，但她们看起来却是有滋有味地活着。比如说现在，她们是多么的悠闲。她们的这种悠闲我只有在干完所有的家务活后回到书房时才会有；她们的这份悠闲不知那
些家庭主妇们算计上多少时间才有一次啊！不管怎么说，她们和我们一起，生活在这座城市。如果套用存在即合理的话，那么，在晚上写下那些字儿，是因为有人要看，或者想看；再或者就是我替一部分人说出了他们不想说的话。而她们，也确实有活下来的理由。

　　假如，这座城市的男人都像我一样，贫穷，喜欢自己在家泡脚、自已洗头，也能对妻子相敬如宾的话，那她们也就失去这个理由了。即使让她们免费陪我唱歌，可我也不爱那些叽叽咕咕嗲声嗲气的流行音乐，我偏爱陕北民歌和洮泯一带的花儿，她们会唱吗？ 　　我是个偏激的人。每次当这些妖艳的人经过我的时候，我总会想起生活在青藏高原上的牧羊女，我真切地见过她们的生活，她们都生活得很苦，但都像自己鞭下的羊一样，很让人怀念——当我记起她们红朴朴的脸时，我总会轻轻地问道：你们好吗？ 　　　　　　　　　　　　　人不如树
　　一棵树的死，是可以立此存照的。细心的人都能发现，树的死，先是叶子发黄、枯萎；接着是发黄的叶子掉落，仿佛秋天已经提前来临；渐渐光秃秃起来的枝干，一幅形影相吊的模样；最后才是树本身的死。这些时间加起来至少也要一个礼拜，甚至说还要比这个时间长一些，再或者说长得多。 　　生命频临结束的时刻是可贵的，树却拥有了这段时间。应该说，树是幸福的。因为它在死之前，还有足够的时间对阳光雨露说出再见，还可以给自己写下遗言以及墓志铭。树的死，允许树向自己的世界道一声别。也就是说，树能够享受死这个过程。 　　可是人呢？ 　　人却往往没有这份福气。临死之前的这段时间经常把人给错过了！我见过许多人的死，都是悄无声息，都是迅不可视，都是在一个瞬间，连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何况先慢慢地去回忆一番。在这不足一年的时间里，有好几位亲人与朋友连一句话都顾不上说，就撒手走了，像给世界有意地留下一个谜一样。

　　所以，还是人不如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