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春天的地铁

昨夜，花落了一地。
空气中飘荡着一种温情而湿润的清香，若有若无的弥漫着，淡淡地进入你的呼吸。那是一种浓馥异样的美丽。
繁花落了一地，在这个春天的早晨，撒满了整个道路，如生命中最初的和最后的爱。
地铁站台里永远拥挤的人群，地铁呼啸而来的风声，呼啸而去的惨白空旷的灯光，空洞又让人眩晕。
他一个人穿过那长长的走廊，落下长长的阴影，走下那高高的台阶，就在那个每天都拥挤的地铁站里，他看到了那个女子。
在那样的早晨，遇到那样的女子，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偶然。
她坐在那儿，和这个时代的许多人一样，一点点的慵懒，一点点的冷漠。一袭黑色的落地丝绸裙，乌黑如水的长发挽成了高高的发髻，露出一段白白的脖颈，像是一个青瓷花瓶。肌肤是一种近乎透明的雪白，甚至可以看到那纤细的淡青色血管。他想象着里面鲜红的液体静静地流淌着，像是午夜里传来的飘渺的小夜曲。
有时她会抬起头悠然的看着周围的人群，漆黑的眼瞳里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有时她会低下头看自己的脚，赤裸的脚，细带的凉鞋，脚趾上寇红的指甲油，宛如一种鲜红的凝固。
那女子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眼中是一种漠然，又带一丝温润。
在这个春天的早晨，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地铁站里，两个人彼此相望，没有说话，中间是来往人群漠然的脸，一种温暖的感觉在空气中蔓延。 我们是在黑暗中摸索的鱼，需要彼此的温暖。
一班地铁来了，许多人下来了，又有许多人上去了；地铁又走了，她没走，他也没走。
那女子向他的方向走来，当她走近他时，他想他要去认识她。
那女子经过他时，洁白的手指掠过他的手，空气中漂浮着一种醉人的馨香。他想去握住那双洁白的手，然后细细数那上面突起的指节。
地铁又来了，和他要乘的恰好相反。那女子上去了，站在车门口，拥挤的人群，冷漠的表情。地铁走了，透过玻璃门，那女子留给他的只是一张精致而漠然的脸，就在他的面前一晃而过。
许多事就这样没有发生。
茫茫人海中，我们注定擦肩而过。
我要以最古典和优雅的姿势，来迎接这生命中注定消失的邂逅。
游鸿明在《地下铁》里，敞开了漂亮的胸膛，熙攘的地铁里，细腻忧伤的歌声在飘扬：
地下铁赶快飞，我的爱人有点醉我有点累，我的终点永远在你下一站，你赶快睡，轻轻靠着我的背。
男女主角在地铁站台里擦身而过，离开时，唇间还留着彼此的余香。
那只是导演的一厢情愿，现实不是这样。
他知道，她搭的是和他方向相反的一班地铁，他永远也不可能与她同乘一班地铁，所以他和她也没有机会认识。
他依然上他的班，依然和各种各样的客户打交道，依然整天忙忙碌碌，依然乘着地铁来回，依然上网聊天，依然过着过去的日子，他的生命中似乎已经淡忘了她。
就这样就完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如同雪花落到了大地上，又慢慢地融化为水，你能说是雪花湿润了大
地，还是大地融化了雪花。生命只是一个充满欲望的空洞的过程。欲望没实现，就痛苦，欲望实现了，就感到空虚。他明白，她只能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路人，连过客都不是，她只是适合在那样有着清新花香的早晨出现的女子。
在四月的深夜里，当他从睡梦中醒来，周围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久久不能入睡，点燃一支烟，也会偶然地把她想起，在那个落花的早晨，在那个拥挤的地铁站里，那个有着透明肌肤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