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飘飘出生记----献给病中的妈妈

　　　　　飘飘出生记----献给病中的妈妈
　　　呆呆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夕阳从窗外照进来，均匀地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色。妈妈的脸色便不再是化疗后的那么苍白，甚至有了一种近似于宗教的庄重和威严，也让我在心里产生出一种宗教般的虔诚和敬仰。每个人对母亲的感情，或多或少，总会有几分类似于宗教的情愫，此刻我就蜷缩在这种情愫里，在妈妈的病床边张望我的母亲，张望母亲在崎岖的甚至艰苦的生活中一步步坚强地走过来的足迹，而这些足迹，深深地烙印在我心里，烙印在我灵魂最孱弱的地方，无论何时何地想起来，一种疼痛顷刻间就能够弥漫全身。 　　　在我的记忆里，妈妈永远是年轻时候那样的漂亮，长长的辫子垂到腰间，圆圆的脸蛋象苹果，和知书达理的父亲真是天生的一对郎才女貌。他们结合后尽管长期分居两地，但却感情甚笃，还通过自己的努力，被工厂招为女工，彻底摆脱土地的束缚，而那时候能够进入工厂，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希望。还有一件更开心的事情同时降临，这个却只有妈妈自己知道，一个小生命正在她的肚子里萌芽。 　　　在小生命萌芽的第四十五日的那一天，阳光灿烂，风和日丽，一路上悄声哼着“洪湖水浪打浪”的旋律，开心的妈妈骑着从牙缝里面攒下来的钱买来的自行车下班回家，走到了每天必经的火车道口时，突然一列火车从转弯处不声不响地驶过来，这里经常这样的，还轧死了好几个人呢。这一回突然出现的火车可把她吓了一大跳，不禁从车上摔下来，一腿跪倒在地上，心口扑通扑通地跳，膝盖钻心的疼，忍痛爬起来，更心疼的还是心爱的自行车，幸好没有坏，好歹松了一口气。但是，当天晚上，下身流血了，虽然不太多，但是妈妈知道，孩子保不住了。年轻的妈妈不觉得太可惜，反正还年轻，以后有机会的，再说了，也不好意思说啊，那个年代，没有到显肚露怀，谁敢大声闹闹说“怀孕了”？更别说请假了，第二天，照常上班，在轰隆隆的机器旁一站就是十个小时。 　　　后来，妈妈很后悔那一回的大意，因为，这之后整整16年，妈妈流产了5次，每一回，都是在怀孕第45天的时候，流失了，无论如何努力，都阻挡不了。看着周围同事朋友的孩子渐渐长大，望着笨得出奇的，被抱孙心切的爷爷奶奶抱养来的哥哥，爸爸妈妈就感到无比的酸楚。生活的困窘，两地分居的无奈，工作的艰辛都抵不上周围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抵不上膝下空虚的深深遗憾。 　　　终于，又一次怀孕，又一次接近45天了，这一回，妈妈真的想留下这个孩子，从中医那里开来保胎的中药，从西医那里开来请长假的病假条，从老家挖来整麻袋的艾草根，从老姑婆家中买到养了13年的老母鸡。爸爸请假回家，奶奶放下地里的农活，妈妈从此卧床，全家人齐心协力，打起一场艰难的保卫战。 　　　怀胎十月，整整卧床8个月，喝下无数的保胎药，终于迎来了一朝分娩的时刻。可是，预产期过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慎重起见，还是住进医院，又成天无所事事，等待的日子太漫长太难熬了，晚上到医院待产，白天回家休息，进进出出三天了，夫妻两笑称三进三出。终于，爸爸等得不耐烦了，送妈妈去医院后，就到家后面的小河边喝酒去。那天傍晚，正喝得醉眼朦胧之时，听到叔叔一路小跑到面前，兴奋得喘不过气来，说：“我嫂子---我嫂子---她—她—生了！”爸爸一把将酒瓶远远地甩到河中心，大声问道：“有手有脚吗？有鼻子有眼睛吗？”父亲说，那时候，真是高兴糊涂了，已经不管是男是女了，只要是个孩子就成，只要不歪脖子斜眼睛就成。他还说：“我得给我孩子买两面鼓，让他中午敲一面，晚上敲一面，也吵死他们。呵呵，别欺负我们没有孩子。” 　　　那天傍晚，飘飘就这样在父母亲百般努力，千辛万苦，望穿秋水中姗姗来迟。那一年，妈妈三十四岁，爸爸三十八岁，两人结婚整整16年。四年后，弟弟出生了，寂寞多年的家终于有了孩子的哭声和笑声，还有愈演愈烈的“局部战争”。 　　　突然之间就看见母亲老了，还有父亲，一转眼，三十一年过去了。记得最清楚的是妈妈说的一句话：“为了带大你，我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奶奶不带你，我哭，找不到保姆，我哭，看到你发烧打针我哭，看到你拿回的第一张奖状我也哭，离家去上大学哭，你出嫁的时候，我更是哭……在母亲的眼泪和辛劳中我健康地成长，尽管生活清贫，但快乐一点也不比别的孩子少。而母亲却耗尽了青春，走到了生命中的黄昏，如今我们长大成人，正在想能够稍微报答一下父母的时候，病魔却死死地缠上了母亲。望着她苍白憔悴的脸色和因化疗而稀落的白发，心里的酸楚如海水，一浪一浪地涌向喉咙。 　　　此刻，呆呆地依偎在母亲病床边，就如小的时候母亲牵着我的手一样，我也握住母亲的手，我是想把自己的生命和母亲融为一体的呀，而母亲仿佛在睡梦中也能明了我的心事一样，她的眉头在一个很短暂的瞬间皱了一下。就在这一个瞬间里我却看见了这个世界的的精髓，所有的时空突然之间全部凝聚在这么一个点上：开花、结果、枯萎，并且是那么快，揉揉眼睛整个过程就结束了。 　　　夕阳渐至沉没，夜幕悄然四合，望着被病痛折磨的憔悴不堪的母亲，真的令人对大自然顿感巨大的失望甚至恐怖，它怎么能够竟然如此冷漠如此无情呢？它创造你，让你尽可能地美丽，而后只在一个瞬间，把你毁掉，而毁掉的过程却让你和你的亲人痛不欲生。 　　　什么样的力量能够和自然相对抗？我的前面是母亲，我的后面是儿子，母亲走过的路上是我正在重复，或者我是被母亲复制了的……。 　　　在又一个生日到来之时，谨以此文献给亲爱的母亲，祝福她早日康复，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