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最后的使者

　　老秦自小过继给二伯。六、七岁时就缠着邻居程伯教他武功，因为程伯解放前是皖城有名的拳师，老人见他生得壮实可爱便开始教他。文革前，他随下放的二伯去了皖南农村，那年他十二岁。 　　在农村，他除了学会偷鸡摸狗，还学会了一门吃饭的营生——收殓。1978年他上调回城，被分配到搬运公司。他天生得一副好力气，人家一次只能驮一包120斤的糖，他却能轻轻松地一次驮二包，所以他下班总是比较早。平日里，要是周围邻里有老人故去，他会热心地帮帮忙，由于他胆大心细又善于辞令，不几年就在收殓这行当里小有名气。 　　老秦女人生得好看，对他百般地好，但脾气有点倔。有一回，老婆生气嚷着要跳江。他二话不说就拎着女人到了江边坡坎上，问你真的要死吗？女人说死了好。于是老秦把她头塞到水里呛，然后再把脸涨得通红的女人拎出水，待她回过劲就又把她头放进水里，如此几回后，他问你还想不想自尽？女人嘟哝着再也不了。回家后老秦把她湿衣换下，给她煮了姜汤喂她一口一口地喝下，然后又赊账拿回一只老母鸡，煨上一罐汤伺候着。转年，女人再也受不了他暴躁的脾性和喜欢接收殓的活儿，就和他离了婚。但两人一直都在来往，女人再嫁的男人竟和他成了朋友。后来有段时间，他小姨子见他一个带着孩子怪受罪的，就让他来和自己搭伙吃饭，这一来二去，二人产生了感情，于是就结了婚。但那两姐妹从此就互不相认。 　 平时没事，老秦就练练功，一般情况也就是拿青石往胸口砸，只到石头碎去，围观的人目瞪口呆才罢手。有次人家和他开玩笑，说大戏院的坡你能倒立着上去，我们就真的佩服你。他说不就五十来个台阶吗，说着倒立稳住身体，径直上了去。夏天的夜里，邻居们闲得没事时，会递给他一包烟，央求他说说书，这时会先象征性地推一下递过来的香烟，然后就拆开来自个儿点上一支，吸罢几大口后，就洒洒脱脱地给纳凉的人们说上一段书，什么《三国演义》、《水游全传》的张口就来。 　　当然，最让他得意的事还是收殓的活计。也邪，每当有收殓活儿的头一夜他都有感觉，不是酒喝不下去，就是睡不好觉，只到人家找上门求他后，才能安稳下来。收殓这事在百姓生活中是一件大事，也是民俗中的一项重要内容，它的过程对每一个当事人都有一种特别意义，不仅是心理，还有精神意义上的暗示作用，所以亡者家属都希望把收这事做圆满，做得子孙后代旺旺象象。于是，老秦总是被人们敬重着。当然也有不懂事的人家，这时老秦一般就不收钱，如果要收也就三、五块，并且一再叮嘱人家，对外要说按规矩给了一百或是二百。 　　 收殓这事要有一个活络的头脑，有很多事需要变通，变通后还要让当事人满意。有一回，一个老人故去，收殓时，他发现棺材小了一点，于是那家人就急着哭了起来，问先生你看这如何办，出多少钱我们都愿意。他吸着烟说，不急，我再量一量。于是，他拿着尺仔仔细细地量着棺木和老人。然后说没问题，接着他用草纸包了两大包熟石灰，先放在棺内首尾位置，待老人入棺时，快速地把石灰包垫到老人的颈部和腿弯下，这样自然就有了一点弯曲，而你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后来城里不再允许棺葬，但有了钱的城里人更是想把丧事办得体面，于是，他就成了丧家办事的策划者和最忠实使者。 　　老秦现在最耽心的就是儿子的前途，对自己的身体他非常自信，常说就是现在，五、六个小伙子打不倒我，再说我做了不少好事，积了不少阴德。说着他会猛吸一口烟，然后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