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山 基 土
2020-12-14叙事散文李智红
山 基 土李智红/文建盖在小城东部荷花小区的新居落成之后,我便开始张罗居家环境的绿化美化。小院中的两个草池一个花台,以及二楼的休闲平台上的一个花坛,都还只是一个个水泥砖块支砌起来的,空洞而丑陋的“容器”。要想使空旷的小院花草芳菲生机盎然,首
山 基 土
李智红/文
建盖在小城东部荷花小区的新居落成之后,我便开始张罗居家环境的绿化美化。
小院中的两个草池一个花台,以及二楼的休闲平台上的一个花坛,都还只是一个个水泥砖块支砌起来的,空洞而丑陋的“容器”。要想使空旷的小院花草芳菲生机盎然,首先得从某个地方弄些好土,把这些空洞的“容器”给填满。
先我一步盖了楼房的朋友建议,养花种草,最好用山基土,松散、滤水、肥力好、后劲足,花草栽种上去,不烧根,容易成活。
朋友还同时建议,要挖山基土,最好去城西的山坳,那里的山基土,土层厚实,酸碱性低,路程也近。
我说,就去西面的山坳里挖,而且星期天就去。 星期天,我果真到城郊一户种菜的朋友家里借来钉耙、撮箕一类的工具,又从农贸市场花200元钱雇来了两辆农用皮卡,便匆匆赶往西面的山坳。 山坳其实离城并不算远,充其量也就四公里左右的路程。我在供销社写社志那几年,经常与一位傈僳族山寨招聘来的业务员到山坳里去打猎。那些年山坳里树木不多,都是救军粮、黄刺果、披蓑衣树一类的小灌木,灌木林中隐藏着野鸡、野兔,还有穿山甲和乌梢蛇。我们每次进入山坳,都会小有收获,最不济也能捉条憨麻蛇回来炖鸡下酒。 这些年少有人再敢进山打猎,环境生态也有所好转,山坳里已经密密匝匝地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这些树木都非常年轻,充满了活力,都是最近五六年才成长起来的。 从我们家小楼的平台,每天都可以远远地望见这片山坳。从远处望见的山坳,很像是一块英国毛毯,被不知名的女主人很懒散地晾晒在小城的西部,绿森森的,一动不动。 山坳两边的坡地,从前不过是些光秃秃的坎子,不是说坎子不能长树,只是因为树都被小城人砍了当柴烧了。小城人不过万,但十多年间砍烧掉的树木,完全可以覆盖整个县城。许多原本可以长成参天大树,长成栋梁长成中流砥柱的树木,都在小城人锋利的斧头或者砍刀之下,化作了早晨或者傍晚的袅袅炊烟。化作了灶膛或者小石棉炉中的褐色灰烬,然后被当作垃圾,漫不经心地倒掉。 现在,小城人终于开始学着昆明人或下关人的样子,把造型酷似美国炸弹的液化气罐纷纷扛往家里。早晨或者傍晚,小城已经不再有炊烟升起,这应该算是一种进步,更应该是树们的福祉。 山坳里有了大树小树,就会有落叶纷飞,就会有树叶苔藓沤烂的山基土。
通往山坳的路,是一条狭窄的黄泥巴路。险要而狭窄的坳口,先前曾经开办有一个县林业局下属的一个苗圃,我们在县一中上学的时候,每年的植树节,都会由老师带着,来这里领取树苗,然后就到山坳里那些干得直冒火星的坎子上去栽种。栽下去的树,自然大多都没有成活,但苗圃培育出的那些干筋骨瘦的苗木,依旧每年都能销售一空。这种瞎子点灯白费蜡的植树活动,一直持续到我高中毕业。以至后来一接触到林业部门上报的造林数据,我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牛B”这个来自民间的形容词。联想到那些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山坡上的,短命的树苗们干枯的尸体。 多年不曾进山,车子开到拗口,才发现先前的苗圃其实早已更换了招牌,变成了一个天然林保护的哨卡。有四个据说是天保站值班人员的男女,身着跟人民警察一种颜色一种装口的制服,正围坐在一张小木桌上搓着麻将。每个人的面前,都十元二十元地散落着几张脏兮兮的毛票。看见我们进山,一个副组长模样的男人懒洋洋地抬起肿胀的眼皮,斜瞄了我们一眼,然后又一言不发地继续摆弄他手中的二饼和幺鸡。 看见几位守护山林的“门神”,根本没有闲暇来顾及我们,我们自然识趣,赶快将车子开进了山坳。 山坳里的树林深处,果然到处都是由落叶和青苔沤烂的有机物。日积月累,有许多地方的腐殖层已经厚达一公尺以上。我们没费多少功夫,便装满了整整两个车厢。这些厚实而松软的有机物,就是我前面说过的山基土。 在凌乱而稠密的浓荫掩护下,落叶和青苔一层一层地堆积,然后又被岁月一层一层地腐化,再一层一层地沉淀,一层一层地凝聚,最终成为上好的泥土。随便抓一把在手中轻轻一捏,指缝中便会劲射出一股股黑色的“油花”。用如此的好土养花种草,是花草们莫大的福分。 确切地讲,山基土并不是真正的泥土,它们都是落叶的腐殖,是绿色枝叶的另外一种形态,另外一种嬗变。它们从树枝上飘落,回到根部,回到最初出发的地方,然后腐烂,然后成为泥土,然后通过树的根须,再重新返回到树梢,成为新的枝叶。在如此的反复中,树一年年长高,并最终成为大树。这就是山基土的轮回之路,它们来自绿荫,通过蜕变成泥土的涅磐,再重生成绿荫。 我从山坳里拉回的山基土,时下已经温暖地怀抱着一些大大小小的花草,在我为它们建造的“住宅”里,释放着它们的肥沃。当2004年的春天,从滇西高原之外的某个地方旅行归来的时候,它们便已借助一场好雨的沉浸,重新成为花朵,成为绿荫,并且把春天永远地挽留在我的家常生活之中。
我说,就去西面的山坳里挖,而且星期天就去。 星期天,我果真到城郊一户种菜的朋友家里借来钉耙、撮箕一类的工具,又从农贸市场花200元钱雇来了两辆农用皮卡,便匆匆赶往西面的山坳。 山坳其实离城并不算远,充其量也就四公里左右的路程。我在供销社写社志那几年,经常与一位傈僳族山寨招聘来的业务员到山坳里去打猎。那些年山坳里树木不多,都是救军粮、黄刺果、披蓑衣树一类的小灌木,灌木林中隐藏着野鸡、野兔,还有穿山甲和乌梢蛇。我们每次进入山坳,都会小有收获,最不济也能捉条憨麻蛇回来炖鸡下酒。 这些年少有人再敢进山打猎,环境生态也有所好转,山坳里已经密密匝匝地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这些树木都非常年轻,充满了活力,都是最近五六年才成长起来的。 从我们家小楼的平台,每天都可以远远地望见这片山坳。从远处望见的山坳,很像是一块英国毛毯,被不知名的女主人很懒散地晾晒在小城的西部,绿森森的,一动不动。 山坳两边的坡地,从前不过是些光秃秃的坎子,不是说坎子不能长树,只是因为树都被小城人砍了当柴烧了。小城人不过万,但十多年间砍烧掉的树木,完全可以覆盖整个县城。许多原本可以长成参天大树,长成栋梁长成中流砥柱的树木,都在小城人锋利的斧头或者砍刀之下,化作了早晨或者傍晚的袅袅炊烟。化作了灶膛或者小石棉炉中的褐色灰烬,然后被当作垃圾,漫不经心地倒掉。 现在,小城人终于开始学着昆明人或下关人的样子,把造型酷似美国炸弹的液化气罐纷纷扛往家里。早晨或者傍晚,小城已经不再有炊烟升起,这应该算是一种进步,更应该是树们的福祉。 山坳里有了大树小树,就会有落叶纷飞,就会有树叶苔藓沤烂的山基土。
通往山坳的路,是一条狭窄的黄泥巴路。险要而狭窄的坳口,先前曾经开办有一个县林业局下属的一个苗圃,我们在县一中上学的时候,每年的植树节,都会由老师带着,来这里领取树苗,然后就到山坳里那些干得直冒火星的坎子上去栽种。栽下去的树,自然大多都没有成活,但苗圃培育出的那些干筋骨瘦的苗木,依旧每年都能销售一空。这种瞎子点灯白费蜡的植树活动,一直持续到我高中毕业。以至后来一接触到林业部门上报的造林数据,我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牛B”这个来自民间的形容词。联想到那些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山坡上的,短命的树苗们干枯的尸体。 多年不曾进山,车子开到拗口,才发现先前的苗圃其实早已更换了招牌,变成了一个天然林保护的哨卡。有四个据说是天保站值班人员的男女,身着跟人民警察一种颜色一种装口的制服,正围坐在一张小木桌上搓着麻将。每个人的面前,都十元二十元地散落着几张脏兮兮的毛票。看见我们进山,一个副组长模样的男人懒洋洋地抬起肿胀的眼皮,斜瞄了我们一眼,然后又一言不发地继续摆弄他手中的二饼和幺鸡。 看见几位守护山林的“门神”,根本没有闲暇来顾及我们,我们自然识趣,赶快将车子开进了山坳。 山坳里的树林深处,果然到处都是由落叶和青苔沤烂的有机物。日积月累,有许多地方的腐殖层已经厚达一公尺以上。我们没费多少功夫,便装满了整整两个车厢。这些厚实而松软的有机物,就是我前面说过的山基土。 在凌乱而稠密的浓荫掩护下,落叶和青苔一层一层地堆积,然后又被岁月一层一层地腐化,再一层一层地沉淀,一层一层地凝聚,最终成为上好的泥土。随便抓一把在手中轻轻一捏,指缝中便会劲射出一股股黑色的“油花”。用如此的好土养花种草,是花草们莫大的福分。 确切地讲,山基土并不是真正的泥土,它们都是落叶的腐殖,是绿色枝叶的另外一种形态,另外一种嬗变。它们从树枝上飘落,回到根部,回到最初出发的地方,然后腐烂,然后成为泥土,然后通过树的根须,再重新返回到树梢,成为新的枝叶。在如此的反复中,树一年年长高,并最终成为大树。这就是山基土的轮回之路,它们来自绿荫,通过蜕变成泥土的涅磐,再重生成绿荫。 我从山坳里拉回的山基土,时下已经温暖地怀抱着一些大大小小的花草,在我为它们建造的“住宅”里,释放着它们的肥沃。当2004年的春天,从滇西高原之外的某个地方旅行归来的时候,它们便已借助一场好雨的沉浸,重新成为花朵,成为绿荫,并且把春天永远地挽留在我的家常生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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