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具咏叹调(之三)
2020-09-17抒情散文刘彦林
● 风车让木板拥有独特的形体,是木匠师傅与木板的机缘;一架风车的诞生,让木板从此拥有灵魂,有缔造精彩的缘起;一切源于木匠对木板的理解,也考量木匠技艺的精湛与否。这个华丽转身的木器,从此带着风的嘱托,带着粮食的信任,源源不断在褪去包裹粮食的外
● 风车
让木板拥有独特的形体,是木匠师傅与木板的机缘;一架风车的诞生,让木板从此拥有灵魂,有缔造精彩的缘起;一切源于木匠对木板的理解,也考量木匠技艺的精湛与否。
这个华丽转身的木器,从此带着风的嘱托,带着粮食的信任,源源不断在褪去包裹粮食的外衣,隐形的耳畔流淌着阵阵动听的乐音。
嘉禾的成长,就是收集幸福的过程;从一粒种子萌发嫩芽,它跋涉的足迹增添着精彩——汲取土地的养分,吸纳阳光的温情,吮吸雨露的滋润,在走向生命成熟的征程上,接受更多目光的问询和尽心尽力的呵护——作为庄稼,它积攒着足够丰腴的感动。
风车和谷物,是最美的韶华,最好的时节,所遭遇的最动人心弦的相遇。金灿灿的麦粒,沉甸甸的稻谷,白生生的豆类,黑油油的菜籽,紫红色的高粱,都会紧跟时光翘起的兰花指的指向,奔赴令它们久盼而至的约会,在经过短暂而激情的碰撞,把心中的那簇火焰燃烧成生命中最动人的光华。
风叶飞转,谷粒流淌,多么短暂的邂逅啊!风儿劲吹,带走更多的污杂,只把最难以言说的私密,在风与谷粒来不及回首的刹那,铭刻在每一粒谷粒的内心深处。
风照样吹拂,谷粒如一流淌,定格成一帧暗淡的“老照片”;曾经拥有的时光,却比风的离开更加不可挽留;而风车,在一切都成为过往之后,人们铭记的也许只有它斑驳渐重的背影。
● 扫帚
几根细瘦的竹子,被更细的枸皮捆扎在一起,以团结的力量扫除世间的尘埃。 平常时日,她清理风吹进院子里的枯叶,鸡鸭鹅和牛猪狗路过时顺势拉下的粪便;也清理雨天黏在人鞋底上的泥块,房檐上落下漫患在低洼处的积水;更清理淘气宝们手中漏下的饭粒纸屑,和那些琐碎到极易忽略的鸡毛蒜皮……院子干净如洗,人心清爽如水,生活中就少了许多疙疙瘩瘩。
手持扫帚的人,用一辈子的勤快把心里清扫得亮亮堂堂,更把祖孙四代人的家庭清扫得和睦而温馨。
扫帚最忙碌的时段,是绕不过去的收获季节。母亲在宽大的碾麦场上,清扫掉风远走时遗落的尘土,好让一捆捆待娩的麦子躺在大地的产床上,等待在碌碡一次次的碾压后,迎接期盼多时的颗粒归藏的欣喜;每一次翻场,扫帚都要忙碌一遭。而扬场时,扫帚又得细致地掠去麦衣,让麦粒放射出本真的光泽。
对于周而复始的农事,扫帚很难有片刻清闲,即使腰酸背痛,也咬牙坚持着,把眼里的脏污清扫干净,把心上的凌乱规制整齐,把坑坑洼洼逐一抚平……直到把自己也清扫得沧桑满身。 扫帚不再多言,即使仅剩下几根秃秃的枝干,我也没听到她有任何的埋怨和喟叹!
● 草帽
把一株成熟的麦秆,截去毛根,剪掉穗头,剩余的部分予以晾晒、捶打、压平和漂白,就会成为一根上好的草绳之材。 脱胎换骨后,麦秸的身子更加白皙而柔韧,轻盈而温情;在一双灵巧的手上,被一根细线跟随着绵密的针脚牵系起来,逐渐连缀成长长的草编。 如此华丽转身,一根也许会被丢弃的草根,突然彰显出让人眼前一亮的光彩。
从一根麦秸,到一顶浑圆的草帽,麦秸会领受到一生的幸运;从一顶草帽,到能给一个人遮风挡雨,也是应该予草帽的褒奖;
更多时候,草帽风里来,雨里去,以小小的羽翼撑出一坨晴空,呵护住一个人所需的温馨;一顶草帽撑起的也许是一个人辽阔的世界——生活的苦焦,劳作的艰辛,日子的愁肠,都可以丢进到这小而又小的避风港。
戴在头顶,草帽是生命里的另一重天;夹在腋下,草帽又是孤独时从不逃避的伴侣;哪怕草帽再小,衣着的破旧,汗水的咸涩,泪水的酸苦,全都可以从容应对;
在一生的相依相随中,草帽既可以是形影不离的一轮太阳,也可以是形影相吊的那枚月亮——不仅有着隐喻的指向,还有着象征的蕴涵,以及生活的况味。
● 牛笼嘴
竹编的器具,是为了禁锢一张贪婪的嘴,它的专属对象是拉动犁头,勤于耕田耘地的牛。 牛,是童年沉默不言的朋友,也是父母耕田必须依靠的一堵墙——诚实、勤勉,吃苦、耐劳,坚实、可靠;牛,又是顽皮的,也是淘气的,更有一些孩子气,在走过麦子、玉米等庄稼地,或拉车、犁地的途中,喜欢顺嘴叼几根庄稼尝鲜。 为了防止它的贪嘴,笼嘴就应运而生。一根竹子,分成簚条,在竹编匠人的手上几经缠绕,就成了一件精巧的笼嘴。
形状像一件简易的钢盔帽,也像球体拦腰截断的部分;把绳子一端绑在笼嘴上,另一端绕过牛的犄角,和另一端的边沿相系,就是一道对付贪嘴的牢固防线;
侧面簚条细密分布,低端留出圆形的孔洞,便于呼吸、饮水,却把牛对庄稼和青草的诱惑断然隔绝。 小巧,但不精美;粗糙,却很实用。那张贪心的嘴,就此收敛;戴上笼嘴的牛,就此专心于田地,对春花、夏果和秋月再也心无旁骛。
笼嘴啊——这个土气而极易被忽视的物件,却和牛一生不离不弃;那些唇齿相依的日子,是它们难以被时光擦拭掉的记忆——美好而温馨,弥足而珍贵。
记住笼嘴,就记住了故乡;怀念笼嘴,就想起勤劳的牛——它给了一家人的吃、穿和生活的用度,也把田地犁出丰沛的希冀,却把自己一天天犁进了生命的黄昏与垂暮。 最终,笼嘴还在,牛早已不见了身影——我的怀念,就会比蒿草还要丰茂,还要葱茏……
● 铁铧
这件铁质的器具,专为解开土地的纽扣而生,专为打开泥土丰沛的墒情而存在。
把铁的坚硬软化成一腔柔情,在沙土的胚胎内瞬间成型,固定下尖利而丑陋的形体。 它和犁头一经相逢,就被一枚铁钉铆紧,从此相依相偎。
未入泥土前,它又锈又钝;它和泥土相遇,突然激情难抑,粗鲁而冒昧,泥土却以柔克刚,以柔韧和宽厚相待,并把它磨砺出锋芒,擦拭出金银的光亮。 它的一生,就此和泥土交缠不清;它既刺伤了泥土的肌肤,又把泥土深藏内心的烦闷和愁苦翻晒出来,接受和风的抚慰与雨露的安慰。 它带着伤害的舌尖,深情地亲吻每一寸泥土,泥土也坦然接纳;那一刻,泥土幸福而颤栗,让犁铧记住了——伤害,也是一种深沉的爱。
当犁铧上折射出更多的光亮,它从泥土上汲取到的丰厚收成,顷刻映亮了许多善良而渴望的眼瞳。 一把犁头,一张铁铧;丰美的土地,让犁铧终身谱写的诗篇,更加光芒灿烂、诗意盎然。
而我把它当作生命的图腾,在遭遇任何困境时,都会像一张铁铧那样,铭记着一往无前,且顶天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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